是夜,天色黑沉,一彎上弦新月被濃云遮住了光華,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永寧侯府院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徐嬤嬤踩著二更的梆子點,匆匆自外院回到內院,行至松鶴堂,飛快走進院門,然后直奔徐氏的房間而去。
徐氏的房里仍留著一盞小燈,似乎正是在等什么人回來。
徐氏披著外衣靠在軟榻上,昏黃的燈光一晃,將她的臉顯得有些陰鷙。
盼夏守在外堂門口,不敢出聲。
徐嬤嬤敲了三下門,盼夏輕聲問,“是誰?”
徐嬤嬤低啞的聲調自門外傳來,盼夏趕緊將門打開,迎徐嬤嬤進來。
“老夫人可睡了?”徐嬤嬤悄聲問。
盼夏搖搖頭,指了指里面,輕聲答說:“老夫人正在里頭等著媽媽回來呢。”
徐嬤嬤點了下頭,提步進了內堂。
一進去,就見徐氏歪在軟榻上,臉色晦暗不明。
徐嬤嬤暗暗吸了口氣,走近徐氏,福身道:“奴婢見過老夫人。”
徐氏聽見動靜,側過頭來,看向徐嬤嬤,擺了下手,叫徐嬤嬤起身。
徐嬤嬤應聲而起,便聽徐氏沉聲問道:“如何?”
徐嬤嬤心跳亂了一瞬,隨即垂首答說:“回老夫人的話,人,沒找到。”
徐氏聞言,臉色驟然沉了下去,陰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徐嬤嬤跟著徐氏也算夠久了,乍然見了徐氏這副模樣,都不由地有些害怕。
好在徐氏理智還在,盡力壓制住了心頭的暴怒,問說:“處處都查過了?梁家那邊呢,怎么說?”
徐嬤嬤趕忙答道:“都查過了,奴婢大膽猜測,人興許是出了城,所以已經叫他們出城去追了,只是,能不能追的上,就不敢說了至于梁家那頭,自梁老夫人和梁少爺被下了大獄,就徹底亂了,咱們安排進去的內線說,梁家大少夫人聞聽梁老夫人和梁少爺都被刑部拘押,便出來主事,但是府里人心惶惶,亂的不行,那位大少夫人折騰了一下午,也沒將府里整治明白,這會兒雖說消停了些,但還是有不少奴才偷了賣身契和家里的財物,借機跑了,那位大少夫人正在帶人清點內府呢,巧慧人和賣身契也都不見了。”
徐氏聽罷,又是生氣,又是不解。
聽這意思,這巧慧倒像是早有預謀?
難為這丫頭有這份膽識和心計,怕是開始跟她們接觸的時候,就已經謀劃好退路了吧!
巧慧有這種心機,徐氏覺得倒是還解釋的通,可李漢生呢?
難道他也事先都給自己想好了退路?
怎么可能呢!
徐氏實在不相信。
她派人查過李漢生,這些年,李漢生過得生不如死,全靠一口報仇雪恨的氣支撐著,才茍活至今,這樣的人,會在得知有望告倒自己的仇人時,還預先想好了退路?
怎么想,她都覺得不可能!
難道是巧慧帶著他一起跑路?
徐氏大膽假設。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實在荒謬。
巧慧一個人躲避她的追查,應該已經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還帶著李漢生這樣一個累贅。
況且,她也從未聽說,這二人原來有何私交。
若真是如此,巧慧合該早就幫助李漢生狀告梁家才是,何必等到她許以重利后,才答應出面作證!
“盡力追查這二人下落,留著他們倆,我心里總是不踏實。”徐氏忽然坐起,對徐嬤嬤吩咐道。
徐嬤嬤被徐氏眼中的冷意驚了一下,隨即頷首答說:“是,老夫人,奴婢一定讓他們盡力追查下去。”
話雖如此,但是徐嬤嬤和徐氏心中都清楚,這人,多半是難以找到了。
茫茫人海,要找兩個人,哪那么容易。
她們手中的力量,還沒有到了遍布天下,能在任何地方安插下人手,只為找兩個不知會去何處的人的地步。
所以說,這人,多半是難以找到了。
不過徐氏吩咐說找,徐嬤嬤等,自然就得用心去找。
她已經命人先去往青縣方向了。
那里是李漢生和巧慧的家鄉,人總是思鄉的,李漢生的家人也都葬在青縣,說不定,他想要落葉歸根,才直接回了青縣呢。
雖然,徐嬤嬤也不敢肯定,自己這樣的猜測,能有幾分可能,但總歸是個方向,好過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去碰運氣。
徐氏頭疾發作,說久了話更加頭疼,因而吩咐過了,便叫徐嬤嬤先下去了。
徐嬤嬤走前,想了想,還是勸了一句,讓徐氏保重自己的身子。
李漢生和巧慧的存在,雖說于他們有些危險,但是梁家已破,現在不足畏懼,也不必擔心得不行。
徐氏也明白這些,她主要是氣不過。
本來以為十拿九穩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忽然之間,就變得脫離了控制,這叫她怎能順得下氣?
這氣一不順,就真引發了頭疾。
本來只是用來應付陳氏的一句托詞,如今不過半日工夫,倒成了真的,徐氏一想到這點,心口就噎得慌。
夜已深了,徐嬤嬤怕耽擱徐氏歇息,便退了下去。
走到門口時,徐嬤嬤又囑咐了盼夏幾句,這才離開。
徐嬤嬤走后,盼夏進來服侍徐氏歇下。
徐氏頭疼的不行,又困倦不堪,只得回床上躺著去了。
盼夏給徐氏掖好了被角,見徐氏眉頭皺得緊緊的,面上滿是痛苦之色,想了想,忽然提議說:“奴婢斗膽提議,若老夫人明日還不好的話,是不是叫二小姐來看一看呢?說不定,二小姐會有什么好法子,能治得好老夫人這頭疾,也好叫老夫人少受些罪,瞧著您這樣,奴婢心里急得厲害呀。”
徐氏聞言,慢慢睜開眼,看了盼夏一眼。
盼夏回望徐氏,眼里一片擔憂。
徐氏見了,心情忽然好了些,但也沒有過多表示,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道:“若明兒還不好,就依你所言,叫那丫頭來看看,正好我老婆子也試試,這丫頭到底有幾斤幾兩。”
“只要老夫人能不難受就好。”盼夏輕聲回了一句,放下床上的紗帳。
然后,沖徐氏福了福身,退到旁邊的小榻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