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思仁和陸錚去了見山樓不久,魏氏便醒了。
見林氏和蔣氏都在自己房里,魏氏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然后故意兇巴巴地道:“你們這是做什么?我還死不了呢,行了,都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家里一攤子事要忙活呢,我這有舒巧她們就成了。”
魏氏顯然是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只當林氏和蔣氏是見自己病的重了,才一直陪在這里。
可家里那么多事要忙,總陪在她這里怎么成。
陸家人丁本就單薄,她這一病倒,家里家外的事情就都要林氏忙活了,蔣氏雖能幫著些,但到底做主的還是林氏,所以林氏這會兒肯定忙得很。
因這,魏氏并不想林氏和蔣氏一直留在她房中侍疾。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有分寸,這一回,病的肯定不輕,但就像她自己說的,至少也死不了
只要死不了,唉
算了,事已至此,再想無益,那樣沒有絲毫人倫的東西,還是別再想了。
林氏和蔣氏聽了魏氏的話,并不敢反駁,近乎帶著一種隱瞞了魏氏的心虛,二人只伺候著魏氏用了早膳,喝了藥,便一同離開了。
魏嬤嬤送二人出來,在院門口跟林氏和蔣氏低聲交談了幾句,便回去了。
三人已經達成了共識,不管怎么說,至少最近幾天,還是得瞞著魏氏的。
魏氏的身體,再經不起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了。
而此時此刻,在見山樓里替陸銘診脈的褚思仁,神情卻不太好看。
昨日陸府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有所耳聞,所以,對于陸銘脈象顯示憂懼過重,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這位大少爺跟常人不同,他底子本就差,所以,在尋常人身上只是很輕的問題,放在他身上,可能都會很嚴重。
褚思仁細細診了脈,收回手,看了陸錚一眼,示意陸錚出去說。
陸錚收到褚思仁的目光示意,立即心領神會,陪著褚思仁先出去了。
而就在他們二人剛出去的時候,床上躺著的,陷入昏睡中的陸銘,卻忽然睜開了雙眼。
宛筠一見陸銘睜開了眼睛,就喜得要叫人,卻被陸銘一個眼神制止了。
宛筠見陸銘這樣,心跳不由加快了,然后,做賊一般地往后去看了看,像是在確定陸錚和褚思仁走了。
這時候,就聽陸銘低聲道:“你出去,聽他們怎么說。”
宛筠聽罷也不敢多話,忙點了點頭,然后就出去了。
見山樓外廳中,褚思仁和陸錚正在說話。
宛筠不敢在陸錚面前耍小心眼,便也沒偷偷摸摸的,而是直接走了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正聽見褚思仁正在跟陸錚說:“你大哥這病,只怕不十分樂觀,他的身子向來不好,如今又憂思過重,實在不是養病之道啊。”
宛筠聽到褚思仁說陸銘的情況不十分樂觀,登時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再顧不上什么主仆尊卑,匆匆跑過去,急慌慌地問褚思仁:“褚老,大少爺這病,難道沒治了?”
大少爺明明已經好了許多了,怎么突然又
是了,夫人的事情鬧成這樣,大少爺怎么可能不著急上火呢?
褚思仁不防備宛筠突然跑出來,給她嚇了一下,好在不重,然后也沒計較她沒規矩,倒是實話答了她。
“你們大少爺的身體,想來你也是知道的,最忌多思,可如今你們府上的事罷了,多少勸著些吧,事情既已出了,再思無益,倒不如放開些胸懷”
提到陸家昨日的事情時,褚思仁含糊了一下。
說到底,這事可以算是丑聞一樁,他的為人秉性,是做不到看人笑話的,所以便沒有明說。
但宛筠也不傻,自然知道褚思仁也是知道昨兒的事情的。
褚思仁胸懷坦蕩,反倒宛筠這個丫頭,倒忍不住有些臉紅。
這也不怪她,她到底是大房的人,大房出了這種事,她們做奴才的,自然也跟著臉上無光。
褚思仁又交代了幾句,開了方子,就提出要走。
陸錚也沒多留,交代宛筠好好照顧陸銘之后,便送褚思仁出去了。
虧得今兒不是大朝,陸錚不必上朝,若不然這一大早折騰來折騰去,還真不夠他忙活的。
褚思仁跟著陸錚快馬加鞭地趕到陸府,這會兒便有些疲態了,所以陸錚走得不快,一直扶著褚思仁,隨著褚思仁的步伐往前走。
清風徐送,吹來滿園花草香,褚思仁卻沉沉嘆了口氣。
這會兒只有他跟陸錚了,他說話也就更直接了些。
只聽他沉沉說道:“你們家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如今不管消息是誰散出去的,總歸對你們家的名聲不太好,你也要有個數,如今你們一大家子,可正經要靠著你支撐呢,你可得放開些胸懷大丈夫立于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個道理,老夫相信你是懂的,唉好孩子,這些年,難為你們母子了”
最后這一句,褚思仁說的有些感嘆。
陸家那位大夫人的做派,他早有耳聞,這些年來,陸錚母子支撐著護國公府的門庭,還要縱容那位胡鬧,其中多少不容易,外人又何嘗能全都明白呢?
所以,外人其實是最沒有權利說什么的。
就是他,也不過是自詡長輩,才多了這個嘴而已。
可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后輩,這孩子當年多不容易,他也是知道的,戰場上刀槍無眼,他小小年紀,硬是廝殺出一條路來,其中艱辛,哪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眼見著這些年陸家總算又穩定下來了,誰知又鬧出了這樣的事?!
那位大夫人,從前就不是個明白的,如今,更是糊涂的厲害啊
“您的話,晚輩都記下了,您放心吧,晚輩不會在意外人怎么說呢。”對于褚思仁的好意,陸錚自然是真心領受。
褚思仁聽到陸錚這樣說,想要再說什么,但最后到底還是只化作了一聲沉沉的嘆息。
陸家遇到這樣的事,他這個外人,除了能說幾句寬慰之言,其他的,卻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