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慈溪鎮。
這不是他唯一的選擇,比靈機稀薄,還有更低的,比如雙峰島,但那地方的靈機是被元磁山的壓制,是不正常的稀薄,從大道視野來看,非養身之地。
還有很多和慈溪一樣的靈機稀薄之地,但人嘛,總是念舊的,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慈溪,他夢開始的地方,于是便順從了自己的感覺。
李績沒有選擇城市,因為他很清楚,北域任何一座城市,其實都是有修真者暗中操控的,他防的就是這個,不想讓孩子在沒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前,去接觸這些東西。
當然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慈溪,一輩子不接觸修真,等安眉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他會帶她周游世界,告訴她一切……
慈溪在天嶺以南,距離軒轅二萬余里,對現在的李績來說,也就是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耽誤不了什么。
夫妻倆在慈溪鎮租了間臨街的宅子,大小適中,沒必要搞成和鄉下土財主似的豪奢張揚,也沒必要太憋叴委屈自己,沒有仆從小廝,也沒有丫鬟婆子,兩人心照不宣的選擇了親力親為,一方面是為了孩子,一方面是為自己。
無論是李績,還是安然,都需要一種平靜的生活來沉淀自己,消磨掉漫長修道過程中積累的浮燥;他們的未來,一個將向元嬰努力,一個欲挑戰真君,殊途同歸。
安然要擺脫的,是她過于安逸奢華的過往,她需要由奢入簡;李績要沉淀的,是他長久以來枕于殺戮帶來的性靈的偏缺,他需要體悟天心,以德服人!
為了不顯得過于突兀,能徹底融入這個凡人世界,李績把臨街的前宅改做了一間不大的書局,除修真書簡外,其他各種類可謂應有盡有,他都不需要去刻意追尋,只把幾只納戒中的藏品搬出來,就足夠書局之用。
安然笑談他應該順便做個入蒙教書先生,被他斷然拒絕,他喜歡小孩子,但不代表他能忍耐整日和一群學童磨嘴皮,教書是一件偉大的事業,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起碼他就不成。
街坊鄰居都知道這里搬來了一對兒夫妻,年紀不大,男的普通如路人,女的卻風華絕代,如仙女下凡,兩人有個孩子,還在襁褓之中,卻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年紀輕輕的卻跑到這樣偏僻的地方來養老?
是避禍?是逃難?還是私奔?各有揣測,卻沒人能知道根源。
每日早晨辰時末,李績會卸下門板,書局開張,因為人脈有限,素不相識,加之他的書簡昂貴,所以也很少有客人,李績會穿著本地最土氣的夾襖,搬張凳子坐在書局門口,看人來人往,蒼天白云。
書簡昂貴是他故意的,他當然不缺這點銀子,只是不想這地方變成一個廉價的菜市場,在他看來,以這些書簡的品質,真正好讀書的總會尋來,如果真喜歡,白送也無所謂,但一定要付出真情。
法不可輕傳,知識也一樣!
現在的慈溪,雖然景色依舊,封閉仍然,但和之前相比,卻是舊人不在,陌生滿眼。
四百年過去,也只有真正來到這凡世間,才能真正體會到什么叫歲月無情,容顏易老!
在修真門派中,雖然也常聽到,見到一些難以遣懷的別離,但畢竟只是一部分,在李績接觸最多的修士中,現在也以元嬰以上為主,所以感受并不真切,
現在,在慈溪,他卻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四百年前的他在這里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哪怕當時他離開的方式是那么的沖動,與眾不同。
薔夫,官老,早已換過無數回,誰還記的當初的虛,肖兩人?大戶王大官人的家族早已敗落,現在的后世子孫沒準就是蹲在街角乞討的一位?
李績曾經認識的,別說傳承,便家族姓氏都沒了的也不在少數!
雙城同樣如此!
他的本來出身,李氏一族,早已于二百年前遷往皇城發展,到現在為止,音信皆無,福禍不知!跟他也沒什么關系,他是個穿越者,他的家,永遠在那回不了的地方。
連唯一有可能堅持下來的重法都已故去,修士都如此,更何論其他?
物是人非!
每過十日,他會回一趟軒轅,處理雷霆殿中留存的事務,他在慈溪養娃,在軒轅高層中也不是秘密,也沒人真當回事,修士特立獨行,李績這樣的舉止也遠稱不上出挑,還有帶自己親兒子乞行天下的呢!
至于安全,青空世界中還有能真正威脅到他的人么?
“李績,你也抱會兒娃,我這又要洗衣物又要準備吃食的,都忙不過來,你卻閑的和大老爺也似,生意做不好,書賣不出幾本,偏這懶筋倒養出來了!”
安然在屋里吼道。
李績就呵呵笑著抱著未滿周歲的小安眉在書局外的凳上曬太陽,凡間的所謂體力活,對修士來說就不是事!安然只是一時間還沒完全適應過來,做了一輩子大小姐,現在卻要做些丫鬟婆子的事,手忙腳亂很正常,習慣就好。
這也是一種修行。
李績腳撐著地面,只凳子兩條腿著地,一顛一顛,一晃一晃的做木馬狀,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兒歌,逸然自得,小安眉也很享受這樣的舒服,在溫和的陽光下熟睡,直到有路過的鄰居大娘實在是看不過眼,喊道:
“李三郎!孩子都尿尿了,你偏還在哪里搖頭晃腦!也不知道你這爹是怎么當的!”
李績也不驚訝,嬰兒尿尿,不很正常么?只回頭沖屋里喊道:
“屋里的,換個尿片兒,順便也幫我拿件袍子,身上這件,已染了許多泡了!”
那大娘滿臉的鄙視,她說話也不避人,嗓門大的恨不得全街都能聽到,
“這李家的也是個命苦的,天仙般的人物,怎么就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了?”
李績哪是個肯吃虧的?立刻回嘴道:
“花大嬸,你可不能小瞧了小生我,想當初,我李三也是詩名滿天下的人物,怎么就成牛糞了?”
花家的呸道:“屁的詩名滿天下!根本就是個奸商!別人一本書只賣數十文,到你這里就要賣數錢數兩,你怎地不去搶?真正是斯問掃地,衣冠敗類!你那些書賣不出去,遲早被老鼠啃了去,落個雞飛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