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侯爺走了,梓鈺留在燕回村過年。
木侯爺臨走時告訴梓鈺,過完年,元宵節之前,府里會派人過來接他。
對此,梓鈺沒什么意見,他一開始還擔心自己不回去過年,母親擔心。
后來一想,這事是祖父安排的,祖父回去后自然會和母親說明白。
梓鈺同意留下來除了確實喜歡木君璇這個姐姐之外,心里多少也有點想幫著母親修復一下和三姐的關系。
他知道母親不喜歡三姐,卻不知道該如何勸,他左右不了母親的思維,唯一的辦法就只能自己多親近三姐一些,希望三姐看在與自己的情份上不要與母親計較。
隨著這幾日的相處,木梓鈺已經明白,現在的三姐已經不是以前的三姐。
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昔日的痕跡,她獨自一人在外生活,非但沒有半點狼狽和不適,反而如魚得水。
這個偏遠僻靜的村莊因她的到來開始迸發勃勃生機,這里的百姓對她感恩戴德,這里的房舍雖不如侯府奢華,卻讓人住著身心舒暢。
這里的飯食雖不如侯府精致,卻更加美味可口……
梓鈺所接受的教育告訴他,這個世界的女人只能是男人的依附品,沒有家族和男人的支撐,她們連生存都十分困難。
為此,女人永遠只能居于后宅那一畝三分地,在家的時候,依靠父親兄弟生活,出嫁依從夫婿和兒子。
可他的這位三姐用自己的行動駁回了這種謬論,給了所有企圖看她笑話的人狠狠一記耳光。
她不需要家族,不需要依靠,僅憑自己一人,卻比誰都活得自由自在,活得肆意灑脫。
對她而言,家族只是牢籠,離開了家族,她才是那入水的蛟龍。
若非她的相貌和以前一模一樣,對自己的態度也和往日一般親切,梓鈺都忍不住要懷疑這個人還是不是自己的三姐。
看到這樣的木君璇,他忽然就明白,為什么數年才歸家一次的祖父,一到家就不惜百里奔波,親自跑來見她這個孫女。
他不知道這個姐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卻知道一點,如果母親仍不能放下心結,一味繼續找三姐的麻煩,最后收不了場的人只怕是母親。
哎,回家后一定要好好和母親談一談,翻過年就九歲的小正太負手站在屋前,看著天際那輪馬上就要沒處地平線的夕陽,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
“梓鈺,你這是在思考人生?”木君璇從屋內出來,一眼便看見像老學究般站在屋前,凝眉望著夕陽不知想什么的木梓鈺,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走過來伸手拍了他一掌。
“三姐。”梓鈺被她一掌拍得回過神來,轉目朝她笑了一笑。
“想什么呢?想得這般入神?”木君璇問。
“沒什么,三姐今天入山獵了什么回來?”梓鈺沒法和她說自己的心事,只能岔開話頭。
“得,我們梓鈺長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今天沒發現什么想獵的野味,空手回來的,走,回屋吃飯去。”木君璇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面頰,沒有再繼續多問。
這里晚上也沒什么娛樂活動,為了節省燈油,大家晚飯都吃得很早。
木君璇家倒是不缺這點燈油錢,只不過冬天天氣冷,她不想韓婆和青荷很晚了還在廚房忙活,就和村里人一樣,天未黑就開始吃晚飯,夜里餓了,就自己去廚房下面條。
吃夜宵的通常只有她和太平,他們修習鍛體訣,身體對營養需求高,餓得快,大多時候,臨睡前還要吃一頓。
為此,韓婆每天晚上都會煨一罐湯放著,以備木君璇用。
“梓鈺哥哥。”梓鈺隨木君璇進后院的時候,太平正好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看到他立即出言打招呼。
“太平。”梓鈺朝他點了點頭。
“梓鈺哥哥,我聽姐姐說,你的學問很好,我正好有幾篇文章看不太懂,晚上你幫我講講可好?”太平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轉,又道。
“好,不過我目前剛剛讀完大學,五經才讀到禮易,中庸和春秋尚未開始,你雖比我小了幾歲,可讀書的進度卻不比我慢多少,也不知你的課目我有沒有能力講解。”梓鈺微微一怔,旋即卻是笑著點了點頭。
他這幾天一直和太平住在一起,自然知道這孩子的書讀到哪了。
話說他剛開始看到太平手里捧著太學的時候,還真嚇了一跳,這娃怎么看也就五六歲的年紀,居然都開始讀太學了?
當時還忍不住考了他幾個問題,沒想到這孩子對答如流。
正因如此,梓鈺心里對木君璇就愈發的驚訝,他這三姐身上似乎藏著無盡的秘密。
她出府不過數月時間,也不知像太平這般聰慧的孩子是從哪弄來的。
要說梓鈺對太平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木侯爺都沒有多問,木君璇也沒有介紹這孩子來歷的意思,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這娃年紀雖然不大,行事卻頗有君子之風,不該問不該打聽的東西,絕不會多嘴。
“我相信梓鈺哥哥一定能講解。”太平朝他甜甜一笑。
梓鈺和這娃不熟,尚不知他的性格,見他如此信任自己,頗有些受寵若驚。
可已十分了解太平的木君璇聽到這里,卻忍不住抬目看了他一眼,這孩子又想生什么幺蛾子?
太平卻沒有注意到木君璇的眼色,他和梓鈺說了幾句話,便去洗手了。
洗完手,飯菜上桌,他便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吃飯,吃完飯,和木君璇打了聲招呼,就拉著梓鈺進了房間。
“梓鈺哥哥,我想知道,你如何理解顏氏家訓中,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這段話的意思?”進入自己的屋子,太平將門一關,轉目看著梓鈺開口道。
“太平,你是在為我三姐不平?”梓鈺聽得一怔,他抬目看了太平一會,才一臉復雜的開口。
“難道你覺得我不應該感到不平?梓鈺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是真心把我姐當成姐姐來看的,可你木侯府中除了你之外,個個都不喜歡姐姐。
數月前,在南越郡,你父親一看到姐姐,不問青紅皂白就厲聲呵斥,現在你祖父,一來就傷了我姐姐,我想知道,日后如果你木府與我姐正面為敵,你怎么辦?”
太平雙眉一揚,一張稚嫩的小臉繃得緊緊的,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梓鈺。
那日木君璇和木侯爺交手受了傷,別人沒看出來,可已與木君璇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又同她一般修習鍛體訣的太平卻是一眼看出來了。
他心里十分憤慨,只不過木侯爺是姐姐的祖父,姐姐不提這事,他也不能說什么。
如今木侯爺走了,卻把梓鈺留在這里過年,太平心里就愈發的生氣了。
這木侯府,明明對姐姐沒有任何感情,卻又想利用姐姐和梓鈺的關系打感情牌,哪有這么好的事。
“木侯府不會和三姐成為敵人,我祖父,也就是木侯府的當家人,他是威鎮南境幾十年的主帥,數年才能回家一次。
我長這么大,一共只見過他兩次,他一回來,就百里迢迢的從南越郡跑到這里來看三姐。
我,是二房的嫡子,也是三姐的親弟弟,祖父同意把我留在這里過年,這即是告訴三姐,木侯府,此生絕不會與三姐為敵,所以,我不需要回答你這個問題。”梓鈺迎著太平的目光,一臉平靜的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