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是伺候了太后的嬤嬤,太后薨逝之后,宋嬤嬤不愿出宮,皇上便在宮中為她另劈一個小院,素日只做些閑散之事,算作頤養天年。
這位嬤嬤伺候太后多年,眼力毒辣,看東西刁鉆又精準,她若去調教顧熙,必定不出三日就瞧出,他和顧熙,尚未圓房。
到時候……
心中駭然,趙衍立刻道:“父皇疼愛,兒臣謝恩,只是宋嬤嬤非同尋常,父皇若是想要調教顧熙,只派個尋常嬤嬤便是,宋嬤嬤畢竟是……”
皇上阻斷趙衍,“好了,此事就這樣定了,你那個王妃,當著賓客的面都能做出那種事,除了宋嬤嬤,誰還能調教她!”
毫無商量的余地。
趙衍頓時無話,心頭驟然如蒙重霜,六神無主間卻也只得強行壓著滿腔激蕩的不安,道:“兒臣謝恩……兒臣還有一請,望父皇恩準,陸清灼到底是失了腹中胎兒,必定悲傷哀痛,兒臣想要抬了她為側妃。”
他在蘇瑜面前撂下話,必定會妥善處理此事,若是不能拿出像樣的態度來安撫陸清灼,蘇瑜必定不依不饒,這件事,再鬧下去,若是鬧出額外的什么枝杈來……
更何況,面對鎮寧侯府,他總要拿出該有的態度。
皇上眉心微動,狐疑看向趙衍,“側妃?”
趙衍立時道:“兒臣原本就許下清灼,一旦她腹中胎兒落地,兒臣便請奏封她為側妃,此時,她孩兒沒了,兒臣不能再傷她的心了。”
皇上緊蹙的眉頭松開,眼底神色,卻依舊難以捉摸,趙衍有些心虛,眼睫微垂。
片刻,皇上道:“罷了,你府中的事,自己處理去吧,只要別再鬧得人仰馬翻就是!”
趙衍立刻謝恩。
兩個御史板著臉,和趙衍前后腳從御書房告退。
御史前腳一離開,趙衍的隨從立刻迎上,眼見趙衍面色死灰雙目無神,頓時緊張,壓低聲音道:“殿下,陛下的處罰很重嗎?要不,您去求求皇后娘娘。”
皇后?
趙衍心頭一個冷笑。
他進了御書房那么久,皇后怎么可能沒有得了消息。
既是得了消息都不肯來替他出面……若今日之事是發生在趙徹身上,想必皇后早就脫簪而跪,請求皇上開恩了吧!
眼底陰鷙而冰冷的神色拂過,趙衍搖頭,“不必了,父皇處置,并不算重,不過是讓我禁足思過。”
隨從頓時松下一口氣,“陛下到底顧念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趙衍心頭狠狠一顫,捏了捏下垂的拳,若當真顧念父子親情,又怎么會派了宋嬤嬤過去,分明是去監視他!
只要一想到宋嬤嬤要住進府中,趙衍只覺身處油鍋火海。
吸了口氣,對隨從道:“你去查一查,這些日子,鎮寧侯府的蘇瑜和什么人走的比較近,王妃顧熙又和誰接觸了,另外,剛剛那兩個御史,好好查查他們的底細。”
隨從應諾,主仆二人,徑直離宮。
御書房里,皇上深吸一口氣,想要緩緩吐出,卻覺胸口憋悶的厲害,沉默了許久,幽幽嘆上一口氣,眼中那浮動的陰光,漸漸退散,對身后內侍總管道;“今兒的事,你怎么看?”
內侍總管彎腰躬身,上前替皇上蓄上一盞新茶。
“陛下您都把宋嬤嬤派到三殿下府中了,還要問奴才怎么看。”
皇上原本手肘撐著椅子扶手,半個身子倚靠在那胳膊上,聞言頓時身子一起來,轉身朝內侍總管看過去,“你個老東西,朕問你你就說,倒和朕打起機鋒了!”
內侍總管腰身彎的越發低,“奴才哪敢和陛下打機鋒,陛下給奴才一鍋熊心豹子膽給奴才吃了,奴才也沒那個膽。奴才是覺得,陛下既是派了宋嬤嬤……”
皇上橫他一眼,“你不要說朕如何,你就說,今兒的事,你怎么看!”
內侍總管略略思忖,道:“陛下這不是難為奴才嘛,奴才哪知道今兒的事究竟如何,奴才就是知道,陛下沒有處置三殿下,是為了咱們皇后娘娘高興。”
皇上頓時又橫了內侍總管一眼,言不由衷,道:“胡說,朕為她什么高興!不過一件小事,朕都是為了她好,都這么久過去了,居然還在和朕生氣!昨兒朕去她宮里,她居然不等朕睡著,自己就先睡著了,你說可氣不可氣,朕再不去瞧她!朕還要為了她高興……朕才不是為了她!”
提起皇后,皇上的話一下子變得多起來。
內侍總管立在一側,眉眼含笑,滿目表情:還說您不是為了皇后!
皇上碎碎叨叨終于念叨完,重重一嘆,“你說,朕這么做,她會高興嗎?”
內侍總管頓時肩頭一抖,竭力忍下笑,然后……搖頭。
皇上立時一挑眉,“不會?”
“陛下,三殿下的事,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皇后娘娘那里,不可能沒有得了消息,可皇后娘娘明知三殿下進宮,卻都沒有來御書房求情……”內侍總管話說一半,適可而止。
皇上面上神色,頓時一斂,神色凝重思忖片刻,眼底浮動的隱約期冀,就黯然下去,沒好氣道:“這個逆子,最近越發的不像話了,當初和陸清灼的事,就鬧得滿城風雨,惹得皇后心里不痛快,現在……御史也是,不過就是一點家務事,也值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彈劾一番!”
內侍總管覷著皇上神色,道:“御史嘛,都是如此,芝麻大的事也是要拿來說一說,職責所在,陛下何必生他們的氣!至于三殿下……陛下心里不是明鏡似的嘛,內宅的事,本就繁雜,三殿下就算有錯,也是馭內不善。”
皇上搖頭,目光一瞬間變得深邃起來,“他可不是馭內不善,只怕,他這是既舍得不雍陽侯府又惦記鎮寧侯府,才鬧出這么個惡心人的事情來。”
內侍總管一臉驚訝,“雍陽侯府?雍陽侯府不是已經……”
皇上嘆一口氣,“顧淮山雖然倒了,可和他素日有來往的那些,盤根錯節,千絲萬縷,豈是能徹底就垮了的,這小子,正琢磨著如何讓顧淮山復位呢!”
內侍總管倒吸一口氣,“陛下,顧淮山的案子,當時三堂會審,做的可是鐵案,三殿下……”
皇上臉色便不大好看,眼睛微瞇,眼底神色深邃如同幽潭,深不見底,讓人無法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