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言落,蘇恪沉默片刻,冷笑一聲。
他這一聲冷笑,蘇瑜聽得心驚肉跳。
“二殿下和大皇子斗法多年,三殿下跟前,自然也是安插了眼線,三殿下欲要害你,這對二殿下來說,簡直喜從天降,他豈能不及時出現!”
耳聽三叔如是說,蘇瑜當即吁出一口氣,渾身一松。
她敢在三叔面前說謊,堵得不過就是一個“黨爭”二字。
蘇瑜松下一口氣,蘇恪又道:“二殿下帶著三殿下離開,可是直奔皇宮?”
蘇瑜點頭。
蘇恪冷冷一哂,轉頭對王氏道:“吩咐廚房,給瑜兒做點吃的吧。”
言落,又對蘇瑜道:“今兒夜里,你怕是睡不得了,我要想的不差,不過一個時辰,宮里該就有人來傳你進宮。”
蘇瑜無事,王氏便放下心來,只是滿目心疼,嘖嘖抱怨,“他們奪嫡爭位,偏殃及我們瑜兒吃苦,那個趙衍,也不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盯住瑜兒不放了!”
自從上次陸清灼和趙衍合伙謀蘇瑜出閣一事,王氏恨透了趙衍,私下里,總要咬牙切齒直呼其名。
王氏嘀咕罷,去吩咐廚房,做了幾樣蘇瑜素日愛吃又較為溫補的吃食。
蘇恪面色發青,就著這樁事,又細細的問蘇瑜,蘇瑜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頂著一背心的汗,小心翼翼的回答。
正說話,正明堂的下人剛端了熟了的飯菜過來,蘇瑜還不及舉箸,一個小廝就隔窗通報:“侯爺,宮里來人了,說是陛下的口諭,傳大小姐即刻進宮。”
蘇恪聞言,冷哼一聲“他們倒是動作快!”
一灑衣袍起身,對蘇瑜道:“你快快吃些東西,我去應付一下那內侍,等會你吃畢,我同你一起進宮。”
說罷,轉身離開。
王氏也顧不得其他,忙挽起衣袖,親自幫蘇瑜打了一晚鴿子湯,“不算燙,快喝點,嚇壞了吧,看看,小臉這會都是白的。”
王氏剛端了碗遞過去,卻是手一滯,又收了回來,“算了,你進宮還不知要被問多久的話,還是不要喝這些湯湯水水,只吃點鴿子肉就是。”
轉而擱下手里的湯碗,給蘇瑜添菜。
蘇瑜心頭有些發酸,這次進宮,等到再出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喚王氏三嬸。
這么一想,鼻子尖就有點酸脹的受不住,眼淚滾在眼底,撐的眼眶發疼。
蓄的多了,終是沒忍住,吧嗒,一滴落下。
縱是只落了一滴,王氏還是眼尖看到,“瑜兒?”焦心一喚。
這一聲,叫的蘇瑜只覺五臟六腑都縮成一團,心里像針扎似得難受,原本還凝在眼眶里的淚珠,撲簌簌就直滾落下來。
王氏嚇得忙擱下手中筷子,走到蘇瑜身側,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安撫一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莫怕,要不,我去同你三叔說,你被嚇壞了,不能進宮。他們也真是的,這事情都明擺著了,明知道人家小姑娘被嚇得不輕,還要傳什么召!”
王氏心疼起蘇瑜來,根本不管不顧。
蘇瑜貪戀王氏的溫暖,將頭埋在她的腹前,用力蹭了蹭眼淚,“三嬸……”
暗啞的嗓音喚出兩個字,帶著千萬斤的分量。
或許,這是最后一次享受三嬸的愛了吧。
等到真相被揭開……
額頭抵在王氏的身上,感受著她身體的溫暖,蘇瑜不敢去想那之后的結果。
片刻,心情略略被強制平復,蘇瑜抹了眼淚仰頭看王氏,“既是陛下口諭,哪能回絕。”
說出這樣的話,蘇瑜覺得自己自私到了極點。
自幼喪母,她對母愛的渴望,深入骨髓。
這一世重生,知道皇后就是她的生生母親,她做夢都想喚一聲母親。
喚一聲母親,有人實實在在的答應,有人將她真真實實的攬入懷中,喊她一句囡囡,而非夜深露重時枕邊濕重的夢魘囈語。
若非為了皇后,她要報仇,大可尋個機會將趙衍和顧淮山殺了就是。
趙衍和顧淮山一死,蘇家父親的仇報了,上一世生生父親皇帝的仇報了,自己的仇報了,她就能頂著鎮寧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輕輕松松的過日子,踏踏實實的孝順三叔三嬸。
可……她就是想要認了母親。
自重生之后,日日夜夜都想對著皇后,喚她一聲母親。
心尖如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蘇瑜疼的有些喘不上氣。
“夫人,侯爺說,讓大小姐快點,內侍那邊催了。”窗外忽的傳進一個小廝的通傳聲。
蘇瑜思緒被打斷,心思一斂,抹了眼淚,起身。
“我同你一起去。”王氏吩咐丫鬟拿了外衣,也不及洗漱,便同蘇瑜一起出門,“你與你三叔進宮,我在宮外等你,萬一有什么事,我也好第一時間知道,總能立即想想辦法。”
蘇瑜想要攔下她,話到嘴邊,終是沒有說出口。
趙衍是皇子,身份尊貴,擺在那里,縱然是趙衍派了暗衛欲要對她謀害,可……皇上要如何想如何處決,卻是未可知。
王氏一貫疼她,怎么放心的下,縱然她勸攔,也是枉然。
她們到了二門處,蘇恪和內侍已經在了,眼見王氏一起來,蘇恪朝王氏投去一個溫柔感激的目光,翻身上馬,王氏牽了蘇瑜的手,共乘一車,一行人開拔,直奔皇宮。
鎮寧侯府的大門打開的時候,威遠將軍府,沈慕和明遠,正縮身貓在沈慕院中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上。
樹枝繁盛,月色下,他們的身形,被完好的掩藏。
沈慕一雙眼睛,宛若獵豹之眸,冷冷的注視著前方屋里的人影。
他的屋子里,甘氏和她的貼身嬤嬤,正在竭力尋找著什么,屋內燃著一盞孤燈,將她二人的身影長長倒映在窗上。
沈慕不知她們究竟是何時來的,可現在三更半夜,她們卻是大有掘地三尺的姿態。
看來,那個匣子,對甘氏,當真是重要萬分啊!
那個匣子里的玉墜到底是什么來路,竟然讓母親上心到這般地步。
還有,那份手書……無頭無尾,是誰寫的!
僅僅這兩樣東西,就值得母親……思緒微動,沈慕腦中電光火石一閃,忽的恍然,那匣子,該是還有一個暗層,暗層里藏得東西,才是真正的要緊!
明日,他得從蘇瑜那里再把匣子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