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被南宮驁反手抓著,明顯的感覺到,南宮驁那雙冰涼的手,狠狠一顫。
蘇瑜自己又何嘗不是狠狠一顫。
她是皇上的親生女兒不假。
可她的身份,趙衍的身份,無疑是一樁宮闈丑聞。
皇上就算要認下她,也要尋找到合適的理由。
可那日皇上對她的態度,分明是不喜。
雖然后來收到字條,三叔也說,三日后她便會被封為公主,可……到底她沒有親自接到圣旨,這圣旨到底發沒發尚且不知。
發了則罷。
若是沒有呢?
蘇闕單方面就宣布,她不是蘇家的孩子,而是皇后的嫡女,這樣的行為,不是將她推向刀山火海烈火烹油之上,又是什么!
曾經心頭涌動的猜測,盡管殘忍不堪,屢屢被蘇瑜壓下,可現在,卻又再次涌現。
那種猜測浮動,蘇瑜反倒迅速的冷靜下來,抬著一雙澄澈烏漆的眼睛,看向蘇闕。
夜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袍,他立在月色下的指揮臺上,眉目肅然神色凝重,分明是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卻絕非一個父親。
此時此刻,他沒有拿她當女兒看。
蘇瑜思緒飛轉的同時,蘇闕對著手指震顫的南宮驁勾起他薄削的嘴角,冷笑道:“你劫持的,是當今皇后嫡女,當今陛下唯一的嫡公主,而甘礫和胡竭則是與你勾結共同劫持公主之人,秦將軍當機立斷,誅殺了奸佞之徒,此功,遠在京都的鎮寧候蘇恪定然會向皇上表彰。”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
那么,整件事情便是,皇上利用南宮驁欲要斬殺秦銘奪回兵權,而秦銘和蘇闕,則同樣利用南宮驁,殺了胡竭,給皇上面上重重一個耳光,反擊回去。
蘇瑜不由有些同情南宮驁。
她能猜到的事情,想來這個時候,南宮驁也猜到了,蘇瑜立在南宮驁身前,聽到背后的他咬牙切齒,牙齒咬得咯咯響,“沈慕呢?你不在乎蘇瑜,沈慕總在乎吧?”
蘇瑜也想知道,沈慕呢?
蘇闕冷笑道:“沈慕?沈慕此時應該還在睡夢中吧,甘礫出事,甘夫人怎會再大意,沈慕可是甘夫人留在威遠侯府唯一的籌碼,她當然不會讓沈慕來云南。”
南宮驁搖頭,“不可能,我親自傳書給沈慕,憑著他對蘇瑜的癡情,不會不來!”
蘇闕撩了蘇瑜一眼,道:“他若是看到書信,當然不會不來,可惜……”
蘇闕正說話,演練場一端忽的傳來馬蹄急奔的聲音,頓時所有人側目,蘇瑜就見月色下,一匹棗色大馬疾馳而來,帶著身后一路黃煙滾滾直逼眼前。
高馬之上,沈慕一臉塵色,在指揮臺前勒馬,翻身下馬,提腳上了指揮臺,“蘇闕,讓你失望了。”言罷,朝著蘇瑜道:“瑜兒別怕,我來了。”
只一句,讓蘇瑜心頭涌起的千般情緒,倏忽平靜,滿目凝淚,朝著沈慕點點頭。
沈慕的出現,讓蘇闕大為震驚,直到沈慕都端端立在他面前,他尚且沒有回過神來,“你怎么來了?”
驚駭之色,遮掩都遮掩不住。
驚,蘇瑜能解,可這駭然,蘇瑜卻不解。
蘇闕為何害怕沈慕?
而沈慕對蘇闕的態度,似乎也的確不是甚為恭敬,方才下馬,直呼他的名字蘇闕。
“我收到南宮驁的信,自然要來救瑜兒,不像你,詐死在先,現在又要用瑜兒的命來滿足你的一己私利……”
“混賬!胡說什么!”蘇闕登時臉色發青,一語喝斷沈慕。
沈慕卻是撇嘴一笑,“我是不是胡說,秦將軍最是清楚,你以為你已經說服了秦將軍與你一起做亂臣賊子,謀朝篡位了嗎?謀朝篡位,惑亂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蘇瑜心頭,再難平靜。
沈慕在說什么,他說蘇闕是亂臣賊子?要謀朝篡位?
蘇瑜只覺雷聲轟響于頭頂,她腦子轉不過來。
記憶卻是鋪天蓋地涌上。
上一世,在她嫁給趙衍的第二年,云南曾爆發一次起義暴動,暴動規模之大,暴動人員勢力之非凡,就連駐扎云南的秦軍都一時間無法抗衡。
而暴動大軍,也并沒有在云南和秦軍打膠著站,飛快的擺脫了秦軍轄制,一路北上,直逼京都。
那一次暴動,在云南地盤,秦軍沒有攔截住暴軍,暴軍出了云南,秦軍將領秦銘以沒有旨意不敢擅自離開云南為由,并未追擊。
那時候,那場暴動驚動了整個京城,城中不分百姓還是官員,皆是人心惶惶,甚至有些家庭較有實力的,舉家搬遷至南方,避開京都這個旋渦中心。
而那些無力搬遷的,則發瘋的屯糧,以備戰時之需。
她那個時候,一門心思恨毒了陸家,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懲治陸家人身上,對這個暴動,反倒關心較小。
現在細想其中種種細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那次暴動,領導人,該就是一直詐死的蘇闕吧。
她清楚的記得,那次暴動,皇上指派了鎮寧軍迎戰,作為鎮寧軍新任將領,蘇恪卻是在接到圣旨的前一夜,臥病不起,昏迷不醒。
可她回去探望時,卻偶然發現,蘇恪并非真的臥病不起。
當時并未有多的猜測,當時的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只以為鎮寧侯府就真的是她的家。
現在卻是不經細想一切就水落石出。
鎮寧侯府,蘇家,忠魂烈骨世代忠良,到了蘇闕這一代,卻是從他軍營詐死那一刻起,興許就開始籌謀起義謀反了吧。
蘇瑜的思緒滾過,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一瞬。
南宮驁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們的朝中內斗,我絲毫不感興趣,蘇瑜是你的親生女兒也好,不是也罷,今兒我只帶走我的人。”
說著話,南宮驁推著蘇瑜,又朝蘇闕逼近。
蘇闕驚愕的目光從沈慕年輕的臉上挪開,落向南宮驁,“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如何活著離開吧,那人已經死了,你縱然帶走,也是一具尸體,當初我就說過,要想換人,除非拿來軍印,否則一切免談。”
蘇闕語落,沈慕滿臉寒霜,“蘇闕,你還當真以為我是個毛頭小子,不必放在眼里,當著我的面,這樣的話你都敢說出口?就算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還有秦將軍呢,莫非,你連秦軍也不放在眼里?你以為在京都有蘇恪與你勾結,在杭州有蘇赫為你做支援,你就穩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