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要入寢時分,蘇瑜的公主府,迎來兩道圣旨。
她換了宮服,跪地接旨。
宣旨的內侍唱腔跌宕起伏,如同唱戲。
蘇瑜跪在地上,第一次將半寸長的指甲,直刺掌心。
第一道圣旨,正是冊封她為公主,承認了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卻沒有給她封號。
也就是說,她只是公主,而非那些正兒八經在皇宮出生的公主,有封號,叫溫宜公主,華瑯公主,玉溪公主……而她,就叫公主。
這是對她的一種公然刺激吧。
告訴全天下的人,她和旁的公主不同。
而她的名字,不是禮部呈上,也非皇上皇后親自取出,而是將蘇瑜兩字,去蘇留瑜,直接更名為,趙瑜!
趙瑜!
趙瑜!
趙瑜!
多么可笑!
如同她經歷的這短短人生,都是一個極大的笑話。
果然,只有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利,站在權利的頂尖,才能皇上現在給她的這些羞辱,一一抹去。
這個世上,從此沒有蘇瑜,只有趙瑜!
這個從一開始就被冠以嘲諷的名字,有朝一日,她要讓所有人知道,趙瑜所代表的強大力量,無人能及!
指甲刺的掌心生疼,那種疼,帶著血腥的味道,趙瑜知道,她把自己的掌心,刺破了。
倏地,原本緊緊攥住的拳頭,猛然松開!
她的指甲,不該刺入自己的掌心,從此以后,要疼,也只會讓別人疼!
第二道甚至,陛下賜婚。
她和沈慕大婚,不過,同一日,沈慕迎齊煥幼女齊冉為貴妾!
齊煥之女,做沈慕的貴妾,真是對齊家的一記重重耳光。
不過,皇上對齊家的耳光,怕不止于此吧!
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帝王,就是要讓齊煥知道,誰才是主宰命運的人,齊家的勢力再大,他的幼女,也逃不過帝王的意念。
齊冉不是喜歡沈慕嗎,那就送她給沈慕做妾!
齊家珍愛的女兒,在皇上眼里,不過任由擺布罷了!
而皇上更深一層的心思,趙瑜也僅僅在內侍誦讀完圣旨的一瞬,了然。
了然皇上對她的利用,心里卻是一片平靜。
秦銘能不聲不響給皇上一個重重的反擊,有朝一日,她也能!
不就是一個齊冉,這個鍋,她背了就是!
內侍誦讀完圣旨,又傳一道口諭,“陛下令公主殿下即刻進宮。”
趙瑜略一驚,轉而平靜道:“有勞公公稍后,我換過衣裳就來。”
吉星和銀杏已經從威遠將軍府搬出來,住進公主府。
得知趙瑜要此時進宮,吉星忙幫她換衣,“小姐,奴婢該穿什么衣裳進宮?”
趙瑜轉頭,看著吉星,一字一頓,道:“叫我公主,我現在,已經不是蘇瑜,我姓趙,我是趙瑜,這世上,沒有小姐了,只有公主。”
吉星張張嘴,她還從未見過趙瑜用這樣的神色同她說話,看著眼前她喊了十幾年小姐的人,一瞬間,吉星覺得陌生,陌生到她心慌。
目光閃開,吉星佯做去給趙瑜拿衣裳,口里回應,“奴婢知道了。”
趙瑜看著吉星,目光幽冷,“你不必跟我進宮了,公主府的事,還有許多需要安排,你留在府里就是,紫蘇陪我進宮。”
紫蘇應諾,安靜立在一側。
吉星飛快的瞥了紫蘇一眼,垂眸應諾,“是。”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去看趙瑜的神色,眼見趙瑜并未看她,稍稍松下一口氣。
但愿是她想多了。
她自小服侍趙瑜,情分非同一般。
這些年,趙瑜交代她的事情,她每一樣都竭力做到最好,可謂真正的忠心耿耿,就算這次趙瑜被劫,她懷疑身邊人有問題,怎么也不該懷疑到她身上的。
至于趙瑜現在的態度,應該是心情不好吧。
畢竟收到那樣的賜婚圣旨……
心頭千回百轉,吉星飛快的調整了心態,取了一件大氅給趙瑜,“公主,秋夜寒涼,多穿點,奴婢備下您最愛的鴿子粥等您,公主府的事,奴婢一定盡快熟悉。”
趙瑜點點頭,帶著紫蘇離開。
吉星恭送趙瑜,總覺得趙瑜離開一瞬,看她的目光,有些深不可測。
還有,吉月呢,吉月去哪了?
今兒一早,分明吉月和趙瑜一起進宮,怎么回來的時候,就成了紫蘇陪著趙瑜,吉月去哪了!
望著趙瑜漸漸走遠的背影,吉星緩緩直起身來。
跟著趙瑜的日子,應該不會太久了,等到那邊得手,她就徹底離開京城了。
今天夜里……
坐上馬車,及至馬車出府,趙瑜吩咐紫蘇,“你下車吧,暗中盯著吉星。”
紫蘇領命,即刻執行。
馬車搖搖,直奔皇宮。
御書房里,燈火通明。
趙瑜進去的時候,皇上正坐在寬大的書案后,雙手撐桌,目光深邃的看向她。
提了口氣,趙瑜一步步走上前,跪地,磕頭,行禮,“兒臣叩見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召見,有何事?”
皇上指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齊冉的事,你一早就知道?”皇上的聲音,不辨喜怒。
趙瑜一愣,隨即明白皇上指的是今日在皇后寢宮那件事,便道:“昨日夜里,有個自稱叫趙福順的內侍,到威遠將軍府攔下兒臣,說是奉了父皇的旨意,要兒臣入住公主府,他言語無狀,兒臣覺得奇怪,幾下試探得知他是平貴妃娘娘派來接兒臣去公主府的,兒臣覺得不妥,便讓沈慕的隨從明遠將他們一行人送回宮了。”
趙瑜說的,皇上早就知道。
陰鷙的眼睛略略瞇起,看著趙瑜,“他是平貴妃的人,你就把他殺了?”
那種語氣,分明陰狠。
趙瑜直視皇上,語氣淡漠,“平貴妃娘娘一貫對兒臣母后不恭,人盡皆知,倘若兒臣昨兒當真住進公主府,今日,只怕不僅兒臣受罰,還要牽扯兒臣母后。兒臣不過是對于有些人的蓄意謀害回擊一下而已。”
皇上忽的一笑,“兒臣,母后,你倒是叫的順口。當初朕問你,為何費盡心機要揭穿趙衍,你和朕說,是為了蘇闕報仇!蘇闕壓根就沒死,難道你不知道?你圖的,根本就是榮耀!”
趙瑜看著皇上,這個她的親生父親。
“兒臣若是知道蘇闕沒死,怕是也不會被南宮驁劫持!”
皇上聞言,面色驟然一變,“你這話是何意。”
“父皇英明,兒臣什么意思都沒有!”我什么意思,你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