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著,如果再找不到大表哥和小外甥,他便即刻逼宮,一旦坐穩帝位,這皇宮便能任由他翻個底朝天。
反正,這皇位遲早是他的,不過一早一晚的問題。
可現在,胡巍耘的到來卻是讓趙鐸將這念想擱置。
且不說胡巍耘接管巡防營,單單胡巍耘作為原江州總兵,此次隨他入京的那些人,怕也是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的狠角色,這種人,一旦拼起命來,便格外難纏。
逼宮這件事,由不得他不再仔細斟酌。
趙鐸神色怔怔立在那里。
皇上橫了他一眼,將一直拿在手中的折子遞給內侍總管,內侍總管打開折子,將上面內容高聲讀出。
遼東入冬以來便開始下雪,大雪已經連續下了五天五夜,大雪封山封路,外面的東西運不進來,百姓存糧不夠的,已經開始鬧饑荒,當地官員為預防萬一,在籌備救災,可如果大雪繼續下不停,只怕粥少僧多,到最后情況難以得到控制。
折子讀完,滿殿上下,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才入冬,就鬧雪災,按照史冊記載的規律,遼東的雪災,只要初冬開始鬧,那基本是要等到來年開春才能結束。
周期格外長。
以往,遼東鬧雪災,對朝廷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大雪封山封路,也封住了突厥人的進攻,只要朝廷對遼東單方面疏通官道,給當地送去足夠的糧食,便能安然渡劫。
而且,遼東大雪災,突厥那里,也好不到哪去,如此,只要一開春,朝廷勁旅開拔,直搗突厥,必定能大獲全勝。
以往,鎮寧軍突擊突厥,也是利用這種時機。
可今年不同,沈晉中帶著全部的威遠軍,正在異國他鄉追擊突厥首領,他們越走越向東北,那里,必定更是冰天雪地。
遼東雪災不可怕,可怕的是,威遠軍路遇雪災,或者威遠軍的將士受不住雪災,反讓突厥人反敗為勝,就此一去不歸!
那可是朝廷除秦軍外,僅存的最強大的力量。
前一瞬還面色從容鎮定的趙瑜,在內侍總管語落一瞬,霎時整張臉蒼白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庇佑她奪帝位,沈慕他們這一次會不會就不去追擊突厥首領,不去想著拓展疆土。
突厥一戰早早結束,現在,沈慕早就在京都了,憑著這一戰立下的汗馬功勞,他就算不能被封將軍,也能被封個參軍之類的。
可現在……
為了她,沈慕和沈晉中遠追窮寇,極有可能身陷雪災……
趙瑜不敢往多了往深了想,唯恐她想的,就變成事實,數日后,她會收到兩副尸骨,或者……尸骨無存。
可越是不敢想,她的腦子里,就越是充斥著各種危險各種不寧。
按照慣例,內侍總管讀完折子,大家開始議論事件,然后暢所欲言發表看法,最終由皇上拿定主意下發旨意。
可趙瑜滿腦子渾渾噩噩,只要稍微一思考,腦中便會蹦出沈慕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在朝著她喊救命。
搖搖欲墜間,趙瑜只覺有些頭重腳輕站不穩,正在她心亂如麻心痛如絞時,立在她背后的胡巍耘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趙瑜回頭,人聲雜亂間,胡巍耘小聲對趙瑜道:“突厥和中原的聯系,并非僅僅是遼東。”
趙瑜一怔,腦中電光火石間,想到了南宮驁。
那個劫持了她的異國皇子。
南宮驁……當時劫持她,為的是和蘇闕交換一樣東西和一個人,那個人是誰,她不知道,可那東西是什么,她卻清清楚楚。
南宮驁要的是突厥十二部的軍印。
秦軍駐扎云南,而南宮驁卻偏偏在秦軍和蘇闕交換,難道真的是僅僅因為蘇闕在秦軍?
憑著當時南宮驁的詭算和自信,想來他一定有辦法將蘇闕引到距離突厥更近的遼東。
何況,還有一個長白山里的蘇彥……
可南宮驁卻不遠萬里的把她帶到云南去見蘇闕。
之后事敗,南宮驁帶著她逃亡,更是直言要會突厥……從云南到突厥,如果只是走正常的道路,那便是跨越了整個我朝疆土,顯然,南宮驁不會這么蠢,所以……他一定有一條,秘密捷徑。
思緒及此,趙瑜萬念俱灰的心頭,冒出點點星火。
當時沈慕去營救她,在她昏迷之際,沈慕和秦銘少不得交談,兩人都是武將,事關南宮驁一事,自然會聊不少……他們,應該會聊到南宮驁欲圖從云南去突厥吧。
如果真的存在一條從云南到突厥的秘密路徑,那么現在救威遠軍的唯一辦法,便是請秦銘出馬。
思緒及此,趙瑜又開始犯難。
憑著皇上和秦銘之間的水火不容,秦銘未必出手。
滿殿朝臣,大多都是文職,所討論的,最多不過就是如何疏通雪道,如何運送糧食到遼東,如何派人沿著威遠軍的蹤跡一路尋找,可這樣的法子,對于解救遼東災荒有用,可對于解救有可能陷于危險的威遠軍,卻是無用。
趙瑜正心頭思慮間,胡巍耘趁著所有人都不再發表看法,朝堂一時間陷入靜默之時,忽的抬腳跨出一步,道:“陛下,據臣所知,云南有一條路,雖然繞遠,但是曲徑通幽,可以直逼突厥腹地。”
此語一出,登時惹得朝堂嘩然。
“胡說什么,云南和突厥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能有什么密道。”
“胡大人這是初為兵部尚書,想要立功想瘋了吧。”
“我看,這件事還是問問齊大人的好,齊大人任職多年,許多事情,他都清楚。”
“是啊,齊大人……”
甚至有人以為,這可能是齊煥復出的契機,趁著這個機會,開始蓄意說些話,卻是話音才起沒幾句,就被趙鐸一句話吼了回去,“眼下國之危難,你們有主意有辦法的暢所欲言,風涼話,就免了吧!”
朝臣……
我們這可是為了齊大人!
趙鐸……
不需要,我會逼宮篡位的,你們消停些就是!
皇上這才頗為滿意的看了趙鐸一眼,轉而看向胡巍耘,“你繼續。”
胡巍耘面無異色,道:“這條密道,臣也是聽江中一個老兵提起過,只知道有這么一條路,卻不知道究竟如何走,那老兵,也死了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