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蔚尚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公主是怕我投毒?”
趙瑜淺笑不語。
對啊,怕。
孫蔚尚不以為意,笑道:“這茶,和中原杭州地區進貢的御用茶不一樣,這是從北燕那邊送來的。”
趙瑜倒是沒想到,孫蔚尚居然主動提起北燕,似有若無的撣著裙面,趙瑜笑道:“孫老板人脈很廣啊。”
孫蔚尚道:“生意人嘛,東奔西跑,認識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不過,這茶,在北燕,也只是王公大臣能享用,普通百姓是喝不到的。”
孫蔚尚話里有話,趙瑜并不急著接話。
孫蔚尚頓了一瞬,喝了幾口茶,仿佛很享受一般,茶盞擱下,并不看趙瑜,只把玩著自己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
片刻,孫蔚尚道:“想必公主一定知道,威遠將軍府的七姨娘,在被威遠將軍府的小公子殺了之前,她的婢女,曾夜半見過我。”
趙瑜一笑,“怎么?孫老板打算給我講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嗎?”
孫蔚尚朗聲大笑起來,“公主幽默,故事沒有,不過,事實倒是有些。”
“洗耳恭聽!”
“四十年前,我的父親,孫有為,從北燕被驅逐出境,一路顛沛流離,來到本朝京郊,十里莊。”
孫蔚尚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厚重的滄桑。
趙瑜沉默不語,等他自己慢慢細說。
“在北燕,我父親是官至一品的大官,他被驅逐的理由很簡單,皇室宮宴上,他多看了北燕陛下最寵愛的貴妃兩眼。”
這個趣聞,趙瑜倒是有所耳聞。
不過,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還沒有出生,還是上輩子聽鎮寧侯府家的老仆人們閑話議論的時候提起過,大家說起此事,都說北燕皇帝荒誕無道。
傳言說,當時那位皇帝不僅將那位大官驅逐出境,更是把那位貴妃打入冷宮。
怕人看,就不要帶出來,帶出來了,被人看了……再得寵也進了冷宮。
這貴妃才是冤枉,招誰惹誰了!
這便是當初趙瑜得了這話的時候,心里想的,可現在,坐在孫蔚尚旁邊,趙瑜的思緒卻是另有不同。
四十年前,正是先帝在位時最為鼎盛的時期。
北燕皇帝此舉,怕是目的有二。
一則讓世人知道他荒誕不羈,本朝先帝也不會將他放在眼里,以保北燕平安,不受戰亂紛擾。
事實上,史書記載,那些年的北燕,的確是一直以弱小的姿態向我朝俯首屈膝,并無戰亂發生。
而也正是那個時候,北燕開始瘋狂的屯兵。
不是練兵,而是屯兵。
二則,能身居一品的大官,可見能力不凡,名義上將他驅逐出境,實際上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讓他成為嵌入本朝的一枚釘子。
這一點,從孫蔚尚這種身份來看,似乎也得到驗證。
“公主想必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沒錯,我父親名義上是被驅逐出境,實際上,卻是受北燕先帝的秘密旨意,潛伏在這里,刺探這里的消息,攪亂這里的民生,制造一切可以制造的破壞。”
“你父親一人之力,怕是難為吧?”趙瑜笑道。
孫蔚尚點頭,“不錯,所以,當初除了我父親被驅逐,還有一人被驅逐,就是那位貴妃的父親,和家主一起被驅逐的,是家中的忠仆和豢養的死士。大家化整為零,從各個方向以各種方式來到貴朝,分散在全國各地,秘密聯系。”
趙瑜一聲冷哼,沒有說話。
“原本,北燕先帝這樣的方法,很是有效,那些年,貴朝的確是發生了幾起規模不小的暴亂,雖然不能動搖江山基業,可增加內憂外患,也是一種消耗,別的不說,單單國庫……耗空了國庫的銀子,就足夠讓朝廷亂了陣腳。”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后來憑空冒出一個秦婠婠,硬是用盡辦法把耗空的國庫補上了,世人都以為,當今陛下能夠登基,是因為前太子病故,當今陛下在先帝面前恭孝有加,先帝才傳位與他,事實不然。”
孫蔚尚提起的這件事,當初她在云南落難,和舅舅秦銘一起躲在山洞等待救援的時候,舅舅曾提起過。
就連舅舅,都以為,父皇登基,是因為他在先帝重病期間恭孝有加,感動了先帝,再加上那時候前太子亡故,徽皇子亡故……先帝似乎也沒得選。
就連如今齊煥作亂,設計讓趙鐸去父皇面前盡孝,興許也是參照當年。
莫非……當年的事,不僅于此?
趙瑜眉頭微蹙,孫蔚尚的聲音又起。
“當年,如果不是秦婠婠想了辦法,既不損害民生又能填補國庫,解決了先帝的燃眉之急,先帝也不會看在秦婠婠的面子上,把皇位傳給當今陛下的。”
“先帝傳位,還有一個附加的秘密圣旨,要求當今陛下登基之后,立秦婠婠為后,并且,終身不得易后。”
趙瑜……
有先帝這樣的遺詔,她母親還能被太后和齊煥給關押到那該死的牢籠里?
“公主興許不信,但是……”頓了一瞬,孫蔚尚轉頭看向趙瑜,“陛下圍場受難,皇后奮不顧身拼死相救那件事,想來公主已經知道了?”
孫蔚尚連這個都知道……
趙瑜點點頭,“孫老板真是博聞。”
孫蔚尚苦笑道:“裴家根本不是當今陛下的核心大臣,并且,從裴家上一代開始,裴家就在走下坡路,憑著裴家的勢力,公主覺得,他們真的能夠安排這樣一出戲嗎?”
趙瑜驀地心跳一縮,看向孫蔚尚,“你什么意思?”
孫蔚尚一笑,“我什么意思,公主現在,已經知道了,就是公主所想的意思!”
“你說,是太后和齊煥幫著裴家設計?”疑問落下,趙瑜搖頭,滿是篤定,“不可能,齊煥如果設計,也不會設計裴家,他完全可以讓他的女兒去,這樣,還有裴家什么事!”
孫蔚尚笑道:“可公主難道不覺得,如果是齊煥的女兒做了皇后,這朝廷就成了齊家的朝廷?那陛下,豈不是更沒有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