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晚上,張家小院燈火通明,送嫁的幫忙的,忙了大半宿才漸漸地消停下來。
舒予坐在西間的炕床上,聽著張李氏絮絮叨叨、顛來倒去地和她交代新婦應該注意的事項,心里酸酸的。
何止做娘的舍不得女兒,做女兒的同樣舍不得爹娘。
眼見著圓月西斜,一夜過半,舒予強忍著心底的酸澀,笑著勸道:“娘,這些話您都說了好幾遍啦
“而且韓大哥的家人又不在這里,這些侍奉舅姑、交好小姑子、妯娌和諧的秘寶,對我都沒有用的。
“很晚了,娘您還是趕緊去歇著吧!明兒一早,還有得忙呢!”
見自家閨女一副樂呵呵、不知愁的模樣,張李氏既覺得放心,又覺得酸澀她這里不舍擔憂的,這丫頭倒好,還嫌自己羅嗦了!
不過這樣也好,樂呵呵地出嫁,樂呵呵地過日子,也省得她成天掛念。
“還有最重要的一樁。”張李氏從懷里摸出一冊老舊的泛黃的書卷,塞到舒予的手里,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夫妻敦倫,乃是大禮,你好好地看看。”
說罷,便起身道:“娘先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說完,不待舒予回應,便匆匆離開了。
舒予莫名其妙,方才還舍不得我呢,這會兒就“如避蛇蝎”了,還是親娘不?
等她低頭翻開手里泛黃老舊的書冊,這才恍然明白過來,不由地低笑出聲來。
春gong嘛……
畫質粗陋,又因為年代久遠,有些圖畫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和后世那些高清動態的島國片完全沒有可比性。
舒予草草翻了兩頁,實在是忍不住困倦,直接靠在炕頭沉沉睡去。
夜色闌珊,山林清寂。
感覺不過是打了一個盹兒,安靜不一會兒的小院又漸漸地熱鬧起來。
舒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被窩里,身上還蓋著好好地蓋著被子……至于那本原本放在手邊的出嫁必備畫冊,已經被好好地收在炕上的箱籠里了。
舒予心里暖暖的,不禁感嘆,有娘的孩子像塊寶啊!
推開小窗,往院子里看去。
就見自家爹娘正屋里院外地來回忙碌,不時地說上一句話,聲音都壓得很低,大約是怕吵醒她。
眼底一熱,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她原本覺得兩家離得極近,出嫁后日日來娘家蹭飯,與婚前也并沒有很大的區別,可是真到臨嫁的這一刻,才陡然明白,哪怕婚后依舊在娘家住著,可是到底都不一樣了……
天色越來越亮,寨子里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前來幫忙了。
今日韓彥迎娶新婦,婚宴要在韓家舉辦,張家不需要準備宴席,但是招待的茶水、點心之類的總得提前備好,還有舒予那為數不多的嫁妝,也得一并送去。
舒予心底存著事,睡不著覺,干脆起來,自己拾掇起箱籠嫁妝來。
等到天色大亮,一切都已經有條不紊地準備好了。
突然聽得院中一陣喧嚷,舒予推窗看去時,就見以譚馨為首,端莊秀麗的姑娘們在丫鬟的服侍之下,矜雅地下了馬車,和眾人頷首招呼之后,便一窩蜂地擠了進來。
原本敞闊的西間,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
舒予歡喜地起身迎道:“你們怎么都來了!”
嚴格說起來,這些人里只有譚馨和她算得上是閨蜜,馮春、徐卉和司菀三人則是閨蜜的閨蜜,湊在一塊就聚一聚,談天說地的;分開后也甚少音訊往來。
交情雖然有,卻還沒有深到讓她們這些身嬌肉貴的千金大小姐,從康平縣中一路顛簸,親自來獾子寨給她送嫁。
“怎么,舒予姐姐難道心里只有譚姐姐,不歡迎我們?”司菀嘟嘴佯作生氣。
“哪兒能呢!”舒予笑著捏了捏司菀肉肉乎乎、白嫩嫩的臉頰,道,“你們能來,我榮幸之至呢!”
大家便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好了,要說話笑鬧的都權且等一等,等到鬧洞房的時候咱們再‘盡興’。現在趕緊給新娘子上妝吧!”譚馨笑道,轉頭吩咐青煙,“給新娘子上個你最拿手的妝面,定要讓新郎官驚艷到挪不開眼睛!”
“是。”青煙笑應道,上前請舒予在充作妝鏡臺的桌前坐下,扶正上頭的銅鏡,開始仔細地給舒予梳妝。
院子里的人聽到西間傳來的鶯聲燕語,不由地暗自艷羨。
這些姑娘可都是縣中有名的千金小姐,卻都不辭辛勞地來獾子寨給舒予送嫁,真是讓人萬分艷羨。
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韓宅的來客,才更是讓大家驚訝到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呢!
威武整齊的隊列往院子里一站,原本熱鬧喧嚷的院子立刻安靜得落針可聞。
再看看前頭那個一襲長衫、威嚴逼人的中年人,大家更是驚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韓彥趕緊迎上來,一臉驚愕道:“國公爺怎么來了?!”
鎮國公哈哈笑道:“今日沒有國公爺,只有同門師兄弟!師弟成親,我這個做師兄的,當然得捧場道賀了!”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眼前這個讓人不敢直視的中年人竟然是威名赫赫的鎮國公!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心潮澎湃,沒想到竟然能夠在荒僻的獾子寨見到護佑他們安寧的大英雄!
“是國公爺!”
“見過國公爺!”
一時間,整個院子里全是眾人敬畏又激動的歡呼。
韓彥見狀嘆息一聲,玩笑道:“師兄這一來,可是把我這個新郎官的風頭都給搶去了!”
鎮國公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韓彥的肩頭,爽快豪氣道:“放心!有師兄在,定叫你今日風光無限!”
說罷,一毀手,道:“抬上來!”
衛鋒立刻指揮跟隨前來的親衛,將一只又一只的箱籠抬了上來。
珠寶、皮毛、兵器,等等,不一而足,應有盡有。
別說是院子里前來幫忙的其他人了,就是韓彥也忍不住咋舌:“師兄這也太大手筆了吧!”
“這算什么。”鎮國公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低聲道,“師弟和弟妹于我有救命之恩,難道我的性命,還不值這些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