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找了家酒樓,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李壽和柳三這對表兄弟便開始聊了起來。
李壽提著酒壺給柳三倒了一杯酒。
柳三趕忙欠身,用手虛扶了一下酒杯,他雖是李壽的表兄,可也不能太過托大。人家李壽可是三品侯爵、戶部侍郎哩。
李壽卻被柳三無意間翹起的蘭花指辣了一下眼睛。
呃,他這個表兄,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娘里娘氣的。
“表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柳家子,竟淪落到典當東西的地步?
柳三捉起酒杯,一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咚的一聲將酒杯放到桌上,柳三嘆道:“唉,這事……十八郎不是外人,我也就不怕丟臉了。”
家丑啊,真心不想外揚。
無奈那些人欺人太甚,如果可以,柳三真想跟主家分宗!
“十八郎也知道,為兄我沒有什么大本事,就是喜歡擺弄各種飾物。”
李壽點點頭,柳三在將作頗有名聲,他設計的首飾樣式新穎、美觀大方,很受皇家和權貴們喜歡。
“可巧主家少郎君的新婦有個陪嫁鋪子,專門做金銀首飾。”
柳三提起這件事,臉上便一片憤然,“少郎君便找到了我,‘命’我給那首飾鋪子設計些好看的樣子——”
李壽抬起手,“等等,表兄,你、你說他柳五‘命令’你?”
哪怕柳三是旁支,要依附嫡支過日子,可身為嫡支的柳五郎也不能太過分啊。
柳三再怎么樣,也是朝廷命官,更是柳五郎的堂兄,柳五郎居然把他當奴仆?!
“沒錯,就是‘命令’。”柳三勾起唇,冷笑連連,“十八郎也覺得匪夷所思吧。但在我們柳家,卻是再正常不過。”
在主家眼中,他們這些旁支就是可以任意差遣的奴隸!
“柳五郎太放肆了!”李壽的表情也冷了下來。
柳五郎是柳氏嫡親的侄孫,是李壽的正牌表弟,平日里看他還算不錯,沒想到在柳家竟是這般頤指氣使。
“呵呵,我那日也是這么說他的。”
柳三笑了,那笑容很是陰柔,看得李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很快,柳三的笑容就變成了苦笑,“結果,柳五郎潑了我一身的茶湯,還讓我等著瞧。”
李壽皺眉,柳家雖不比李家,卻也是世家,怎么柳五郎這個堂堂家族繼承人竟是如此不堪?
李立德行事也不怎么寬厚、仁義,但至少懂得做門面功夫,哪怕是在族人面前,也不會輕易露出真面目。
“很快,我名下的產業便紛紛出了問題,”
柳三越說越氣,也不用李壽給他斟酒,他自己抱著酒壺,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我娘子的陪嫁鋪子也受到了牽連。前后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我、我就山窮水盡了。”
京城貴人太多,一個人若是沒有家族的庇護,很難在京城立足。
柳三的家族非但沒有保護他,反而直接動手整治。別人見了,也紛紛跟著瓜分利益。
幾個回合過后,柳三原就不怎么豐厚的產業全都被人強取豪奪了。
柳三的生活也瞬間陷入了困難之中。
柳三是柳家庶出,他娶的娘子與他十分相配,亦是世家旁支。
他娘子的娘家甚至還不如柳家,只是個末等的小世家。
如今柳家親自動手懲處柳三,柳三娘子的娘家非但不敢幫忙,還急急的跟柳三一家劃清界限。
正月初二那日,李壽在路上偶遇柳三,提及“回娘家”時,柳三臉上有一瞬的不自在。
也正是因為他們剛剛吃了閉門羹。
連大年初二都不許他們夫婦上門,足見柳三娘子的娘家是何等的冷漠、決然!
“我娘子當天就被氣病了,”
柳三抱著酒壺,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提及了傷心事,竟嚶嚶的哭了起來,“她這一病就是兩個多月,花光了所有積蓄,卻始終沒有好轉。”
家里也就他的這塊玉佩和娘子的嫁妝首飾值錢了。
柳三雖娘里娘氣,但骨子里卻是個有骨氣的純爺們。
他惹了禍,不能讓娘子、兒女過好日子,已經夠讓他無顏面對妻兒了,如何愿意再去典當娘子的陪嫁?
但娘子的病拖不起了,柳三一咬牙,還是決定將這塊曾祖父賞給他的玉佩賣了。
“表兄,你手中有不少首飾的新樣子?”
李壽見柳三這般痛苦,不禁心生同情。
或許,也有些同病相憐:唉,他們都是被家族坑害的可憐孩紙啊。
柳三吃了不少酒,白皙的臉上帶了醉意,他點點頭,“嗯,我每隔幾日都會設計新樣子。”
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沒準兒,他很快就會向主家投降。
嚶嚶嚶,那些首飾樣子也將不屬于他。
更有甚者,以后他將淪為主家的掙錢工具,沒有尊嚴,更沒有自由!
“我,哦不是,是我娘子名下也有幾處首飾鋪子,”
李壽看著柳三的醉眼,緩緩說道。
柳三猛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暗淡下來,有氣無力的說道:“十八郎,你也想要我設計的新樣子?”
還以為李壽是個好的,沒想到跟柳五郎一樣,喜歡仗勢欺人。
“我家娘子曾經跟人合伙做生意,那個合伙人一文錢都沒有,卻占了三四成的股份,表兄,你可知為什么?”
柳三晃了晃腦袋。
李壽笑道:“因為那人會做玩偶,我娘子許她用技術入股。”
技術入股?
柳三眼中迸射出亮光,丟下酒壺,一把抓住李壽的手,“十八郎,你、你的意思是、是說——”
激動地他連話都說不全乎了。
李壽迎著他期待的雙眸,用力點了下頭,“沒錯,表兄,你可以用你的設計入股,具體分成,還需要你跟我娘子商議。不過參照唐氏布藝的舊例,你應該能占到三到四成的股份。如何,表兄,愿意跟我家娘子合作嗎?”
“愿意,我是一百個愿意啊。”
柳三點頭如搗蒜。
別說是分給他三四成股份了,就算只有一成,他也樂意。
其實,他并不在意有多少分成,他在意的,是對方肯平等的跟他相處。
而不是像柳五郎或是其他豪門那般,把他當成卑賤的匠人。
他柳三雖然喜歡設計首飾,也喜歡跟匠人們打在一處,可他是柳家人啊,是高貴的世家子,而絕非任人驅使的下等人!
李壽在幫他,是出于憐憫,柳三很清楚。
但他沒有一絲被羞辱的感覺,反倒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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