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德驚疑不定。一方面,他擔心李壽真的拿到了什么證據;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李壽在聲張虛勢,故意詐他。
但不管怎樣,李立德都咬死不肯承認。
只聽他嗤笑一聲,“哦?還有證據?那就拿出來啊,可別凈是空口白話!”
“李立德,你就不覺得奇怪,李家乃千年世家,可族譜為何是用姜黃紙謄寫的?”
李壽沒有理睬李立德的陰陽怪氣,直接問了一句。
姜黃紙兩三百年前便有了,但自前朝起才開始流行開來。
因為姜黃紙的獨特制作工藝,使得這種紙不怕蟲蛀,防水防霉,若是保存仔細,可幾百年不腐不壞。
許多文人,乃至世家都用它來記錄重要的文檔。
也有不少家族用姜黃紙謄寫族譜。
姜黃紙確實珍貴又好用,但、跟李家千年的歷史并不相符啊。
要知道,李家那本族譜,號稱已經傳承了千年。
而千年前,姜黃紙根本就沒有問世呢。那時大行其道的是竹簡、帛書啊。
李立德心里咯噔一下,其實,當年從李立賢手中拿到上半份的族譜時,看到族譜成色很新,是用上等的姜黃紙所謄寫,他便有懷疑。
結果,還是李立賢拿著四個兒子賭咒發誓:這確實是李家傳承的族譜,最初的竹簡早已在戰亂中失落。這套姜黃紙所寫的族譜,已經是第三個版本了,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先祖親自謄抄。
李立德知道李立賢對幾個孩子的看重,為了保護四個孩子,他硬是忍著沒有跟兒子們做任何接觸。
而李立德不知道的是,李立賢為了讓他的兒子們都活下來,也沒有將秘密說出來。
因為當年李立賢的父親說了,李家的秘密只有一個人能知道。
四個兒子都是他的至親骨肉,哪一個他也舍不得犧牲。
李立賢,騙了自己?!
李立德心中暗暗將早已化作枯骨的李立賢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
他嗤笑一聲,道:“千年來,中原大地遭受了多少戰亂、災禍?哪個世家又沒有受戰禍牽連?我李氏能保存下完整的族譜,已是十分不易,千年前的原本,已然在戰亂中遺失了。”
“遺失?”李壽冷哼一聲,“我李氏千年傳承,遭遇戰火時,房屋田產可以不要,金銀珠寶可以不帶,哪怕是性命也可以舍棄,但族譜、祖先牌位等物卻是不敢有半分閃失。”
李壽挺起胸脯,下巴微抬,世家特有的傲氣展漏無疑,“連族譜都保不住,李氏又有何等面目號稱自己是千年世家?”
李立德瞳孔微縮,放在膝頭上的手用力抓著衣服。
“當然了,幾百上千年來,中原多劫難,李家先祖睿智,為了不令族譜原本受損,便想到了一個法子,”
李壽道:“每每到了天下出現亂象之時,便會由時任家主親筆謄抄一套族譜,將這套新謄抄的族譜供奉與宗祠,至于原本,則被妥善藏匿起來。藏匿地點,除了那位家主,誰也不知道,為得就是防止出現什么意外。”
李立德猛地瞪大了眼睛,聲音有些干澀,“你是說——”他們祖孫三代費盡心機從李家嫡支手中拿到的族譜,根本不是原本,而只是李家為了保護族譜而故意制造的贗品?!
李壽緩緩點頭,“沒錯,原本的地址,我家曾祖父已經在銀球藏書中注明。”
李立德打斷李壽的話,“前些日子你打著‘出公差’的旗號,其實是去找族譜原件了?“
李壽微微側頭,做出一副“猜得沒錯”的表情。
他這般模樣,只把李立德氣得血管暴起。
李立德強忍著喉間翻涌的腥甜之氣,再次以篤定的口吻問道:“你去了趙郡老家?”
李壽豎起了大拇指。
咳、咳咳
李立德用力咳了好幾下,他感覺到嗓子眼兒有東西噴出來,趕忙用帕子捂住。
帕子上沾了血,他看也不看,直接將帕子團起來塞進衣袖里。
他的嘴上、牙齒上仍有血跡,一開口,便全都露了出來,看著分外猙獰。
“東西呢?你應該也都取回來了吧?”
李立德不再強辯,他現在只想看看,那一套被李家嫡支煞費苦心“保護”起來的族譜到底是什么樣子。
李壽沒說話,只輕輕拍了一下手。
阿玄一身胡服從外面走了進來,雙手捧著一個長條匣子。
他走得十分小心,仿佛手里捧的是易碎的絕世珍寶。
李壽接過長條匣子,輕輕打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堂上坐著的馮裕、顧琰、鄭文淵等人齊齊伸長了脖子,都想看看開始于一千年前的李氏族譜。
只見那長條匣子里放著一卷古樸的竹簡,編聯竹片的熟牛皮繩已經被磨得起了毛。不過想想這卷竹簡的歷史,現在它能保有這樣的狀態,已是李家無比珍惜了。
李壽將長條匣子放到桌上,從袖袋里取出一雙白絹縫制的手套,戴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將竹簡取出來。
堂上諸位大人,以及堂下圍觀的吃瓜群眾們都屏息凝神,唯恐自己一個大喘息就會將那珍貴的竹簡吹化了。
大家直勾勾的盯著李壽手上的竹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眾人都覺得這竹簡就是千年前的古物。
哎喲喲,趙郡李氏不愧是千年世家啊,這族譜,真心高大上!
李壽小心的將竹簡放到桌上,解開熟牛皮繩,輕輕將竹簡展開。
馮裕、顧琰等人呼啦一聲都圍了上來,恨不能把腦袋伸進竹簡里。
幾人細細的看著,反復研究著,一邊看一邊嘖嘖有聲。
只把堂上其他人以及堂下的眾人急得抓耳撓腮。
足足過了兩盞茶,顧琰才一臉饜足的抬起頭,捋著胡須嘆道:“不愧是柏仁公(李家第一代先祖)啊,筆跡蒼勁有力,時隔千年,仍能透過這竹簡感受到一代名將、治國名相的風采。”
顧琰八面玲瓏,跟其它幾大世家的關系都不錯。
他有幸親自看過隴右李氏的珍藏,其中便有一卷李柏仁親筆寫的札記。
細究起來,趙郡李氏和隴右李氏同出一脈。
兩個家族的老祖宗是嫡親兄弟,隴右李氏藏有趙郡李氏開山老祖宗的札記再正常不過。
顧琰見過李柏仁的筆跡,所以一眼便認出李壽手中的竹簡乃李柏仁所寫。
他的話,基本上就是給這卷竹簡確定了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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