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妄想
蕭皎皎端著親手做的糕點站在窗外,側耳聽著屋里姑嫂二人的談話。
李家大嫂剛剛說完,蕭皎皎就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一聲
人,貴有自知之明啊
像她蕭皎皎,自知出身卑賤,所以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給王懷瑾做妾,從未幻想過做正室。
而李家人,居然敢奢望把自家的女兒嫁給王令儀
李家是什么身份
京中最尋常的六七品小吏,根本不入流
王令儀又是什么人物
一品安國公府的世子爺,海內名士李克己的學生,一等世家唐氏女的嫡長子
這些個身份,隨便拎出哪一個,都足以傲視整個京城。
慢說皇家公主、勛貴之女了,就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女,也娶得
李氏女和王令儀,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怕中間有李氏做鏈接,也不可能做成親事。
王懷瑾兩口子不是傻子,趙氏更不是死人,豈可任由李氏作祟
再一個,說句難聽的話,李氏若是能左右王懷瑾的想法,她也不會搬出國公府。
雖然搬家一事,是李氏極力要求的,但如果說王懷瑾兩口子在這中間沒有動一點手腳,打死蕭皎皎都不信。
偏偏屋里的兩個人,一個癡心妄想,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真是讓蕭皎皎哭笑不得。
“沒錯,我是大郎的阿婆,他的親事,我就算不能完全做主,也能做一半的主。”
李氏被大嫂說得頭腦有些發暈,脫口說道。
“說得就是這個理。”
李家大嫂見說動了小姑子,心下一喜,正欲再接再厲。
不想李氏已經醒過神兒來,只見她瞥了李大嫂一眼,遲疑的說,“大郎的親事,我自然能說上話,只是”
不是她瞧不上自家人,實在是兩家的差距太大。
饒是這些年她不斷自己抬高李家,但心里也清楚,李家,只是京中再尋常不過的低階官宦人家。
跟王家,早已不是同一個階層。
李家的女兒,慢說是嫁給世子王令儀了,就是嫡次子王令齊,也十分配不上。
李大嫂當然知道這些,否認她也不會巴巴的來找小姑子。
不過被小姑子當面點出來,她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訕訕的笑了笑,李大嫂含糊的說道:“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但李、王兩家原就是姻親,現在親上加親,是再好不過的事。”
好,當然好。
可問題是,這樣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啊。
李氏不是傻子,當她理智在線的時候,還是頗能看破一些事情的。
李大嫂見她不為所動,眼珠子一轉,故作推心置腹狀:“阿淑,說起來我也是為你考慮啊。阿瑾過繼出去了,如今跟你更是離了心,身邊又有唐氏攛掇,你想要挽回,多少有些困難。”
李氏的臉陰沉下來。
李大嫂知道她說到李氏的心坎上了,繼續說道:“大郎是個好孩子,倘或他娶了咱們李家的女兒,自然就會跟咱們李家親近。對你這個嫡親的祖母,也會更加孝順。”
枕頭風什么的,還是很管用的啊。
李氏秒懂。
沉吟片刻,她緩緩點頭,“你說得有理。但我現在已經搬出了國公府,很少見到大郎。若是直接跟王懷瑾那個不孝子說此事,他必定不會同意。最好的辦法是,能讓大郎和咱們家的幾個女兒多接觸接觸。”
王令儀自己看中了,王懷瑾兩口子也好,趙氏也罷,就不好多加攔阻了。
“哎喲,這還不好辦”
李大嫂心里鄙視李氏,明明握著一把好牌,卻硬是打成現在這幅鬼樣子。
好好的兒子推了出去,如今連孫子的婚事都不敢插嘴。
嘴上卻殷勤的幫李氏出主意,“你雖然搬出了國公府,可還是大郎的親祖母,你身子不舒服了,大郎應當前來探望、侍疾”
而李家的女兒也來王家做客,如此,不就給了兩人相處的機會
李氏眼睛一亮。
對啊,她怎么把這招給忘了
想當年,萬氏不就經常用這一招而且次次都靈驗
蕭皎皎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知道李氏不聰明,可沒想到,她竟蠢成這樣
明明不可為的事,她還硬要去做。
將兒子兒媳得罪得透透的,現在她竟是連孫子也要往死里得罪嗎
蕭皎皎低頭看了看還冒著熱氣的糕點,李氏這般作死,自己還有必要繼續巴結她嗎
蕭皎皎咬了咬牙,直接端著托盤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路上,她一邊走一邊琢磨:李氏靠不住了,也不能靠了,她卻還想嫁個好人家。她該怎么辦呢
傍晚。
王家湯泉別業的書房。
“郎君,新宅有人送了消息出來。”
小廝垂首站著,恭敬的回稟著。
所謂新宅,指的就是王鼎的新家。
“哦什么消息”
王懷瑾剛剛處理完幾件公事。
圣駕來湯泉宮避暑,議事堂也集體搬了過來,六部的主事官員,依然每天都要辦公。
只是不像在京里那般要上朝,但該做的事,一樣都不少。
“呃,是、是二太夫人。”小廝悄悄抬頭,覷了王懷瑾一眼。
提到生母,王懷瑾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嘆氣。
“唉,她又怎么了”
隔離的事,消磨掉了他對李氏的最后一絲幻想。
現在李氏對他而言,不過是名義上的生母,再無其他的感情。
“那什么,”說實話,小廝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稟。
不是他口拙,實在是二太夫人太異想天開了。
“說”王懷瑾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著小廝。
小廝不敢再猶豫,直接道:“二太夫人想撮合大郎和娘家侄孫女兒,昨兒剛病了,想要大郎回京侍疾”
“病了讓大郎侍疾”
王懷瑾嗤笑一聲,涼涼的說道:“且讓我猜一猜,若大郎回了京,去了新宅,新宅里定會有兩三個李家的小娘子伺候阿娘。”
少男少女什么的,一起侍疾什么的,真真是不要太美妙喲。
王懷瑾用腳趾頭也能猜出阿娘打的什么主意。
小廝根本不敢接這個話,鵪鶉似的站著。
王懷瑾深吸一口氣,確定理智還在,這才問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
他在新宅安插了一些眼線,為得就是防止出現類似的事情。
“蕭皎皎。”小廝卻吐出一個不在眼線名單上的人名。
王懷瑾一怔,“蕭皎皎蕭家的那個庶女”挺聰明的那個小娘子
“沒錯,就是蕭家的庶女。”
小廝恭敬的回道。
“她還說了什么”王懷瑾知道跟聰明人打交道的辦法。
“她說,她不過是個卑賤的人,此次進京只求嫁個好人家,其它的,別無奢求。”
小廝復述著蕭皎皎的原話,“她還說,大郎去了新宅,若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可以幫忙轉圜。”比如被算計著跟未婚小娘子獨處一室之類。
王懷瑾明白了蕭皎皎的意思,也間接知道了李氏的計劃,他沉聲道:“告訴她,只要大郎順利從新宅脫身,今年年底,她就能嫁個如意郎君。”
不就是想嫁個富足點的人家嘛,王懷瑾可以滿足她。
只要她真能幫上忙
王令儀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香餑餑,帶著王令齊出去轉了一圈,跟左右鄰居打了招呼,又跟相熟幾家的嫡長子或嫡長孫約定了一起去圍獵,然后才回到別業。
剛進門,唐宓便迎了上來。
“貓兒,五天后,咱們一起去打獵吧。”
王令齊高興的捉著妹妹說道。
唐宓隨意的應了一聲,然后圍著王令儀上下打量。
只把王令儀看得心里發毛,“貓兒,作甚這般看著為兄”
莫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對勁
王令儀忍著低頭查看的沖動,笑著對唐宓說道。
唐宓嘖嘖有聲,“噫大兄,今天我才知道,你竟這般好行情啊。”
王令齊滿眼問號,“啥好行情貓兒,你說什么呢”
到底事關自己,王令儀也不是全無感覺。
遠的不說,就說剛才吧,他就遭遇了好幾撥“別有深意”的眼神。
嘖嘖,那目光,太駭人了,就像冬夜里餓極了的狼
王令儀又聰明,略略一想,就猜到了自己的處境。
“貓兒,”王令儀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別瞎說”
唐宓湊到王令儀跟前,瞪著烏溜溜的大眼,滿是好奇的問道:“大兄,你到底屬意什么樣的小娘子快快告訴阿娘,省得阿娘給你尋的小娘子不稱你的心意。”
提及自己的終身大事,饒是王令儀素來穩重,也被鬧了個大紅臉。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終于醒過神兒來,屈起食指敲了唐宓一記爆栗,“小小年紀,操心這些做什么”
說罷,王令儀就急急往上房走去。
王令齊呆呆的望著兄長絕塵而去,訥訥的說:“貓兒,我看阿兄怎么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唐宓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攬住二兄的胳膊,“阿兄害羞了啊。”
“害羞阿兄為什么害羞”王令齊腦子有點當機,傻乎乎的問道。
“因為他要娶新婦了啊。”唐宓特別喜歡逗蠢萌二兄,太歡樂了。
“娶新婦”王令齊傻眼了,“大兄要娶新婦了哪家小娘子什么時候”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唐宓,“”
還沒有確定的事,她也不知道,好伐
三天后,唐宓的好親戚麻溜的走了。
唐宓帶著柳氏姐妹又去了芙蓉池,好好的泡了個澡。
三只半大蘿莉在湯池里,又是吃百果釀,又是游水,著實玩了個痛快。
到了約定打獵的時間,唐宓穿著胡服,頭發梳了個大大的馬尾,騎著自己的馬,背著自己的弓,跟著兩個兄長一起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原來受邀的不只是唐宓,王令儀兄弟也收到了邀請。
只不過,邀請他們兄弟的是某個郡王的嫡長子。
邀請人不同,參加的卻是同一個活動。
圍場上,三、四十個少男少女,個個身著鮮艷的衣裳,胯下騎著寶馬,背上負著弓箭,有的還帶著猞猁、獵犬等寵物。
真真是鮮衣怒馬。
“人到齊了沒有”
說話的是三皇子,他是宮中淑妃所出,今年只有十四歲,卻是個愛熱鬧、喜玩樂的人。
跟京中的不少紈绔子弟都玩得來,也是這次圍獵的發起者之一。
“長安還沒來”
說話的是魏王的嫡長子,亦是三皇子最親密的“狐朋狗友”。
“這個長安,真磨蹭”三皇子有些急躁,拿鞭子在空中胡亂抽了抽。
“老三,你又說我壞話了”
三皇子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嬌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與之相伴的,還有踏踏的馬蹄聲。
一聲嬌喝,火紅的大宛寶馬站立起來,馬背上一抹火紅的身影甚是靈動。
“見過長安公主。”一眾少男少女紛紛見禮。
三皇子也別扭的喚了聲,“阿姊,你來啦。”
長安控制著韁繩,傲然來到眾人面前。
“她是長安公主,宮中賢妃所出。”
嘉樂縣君在唐宓耳邊低聲介紹道,“圣人甚是寵愛,封號長安。”
大梁的京城便是長安,圣人以長安作為女兒的封號,足見對她的寵愛。
唐宓微微頷首,對于長安公主,她也知道一些。
說起來,長安公主和唐宓還有點關系。
因為長安公主的生母賢妃,姓唐,祖籍蘭陵。
是的,唐賢妃亦是世家蘭陵唐氏女。
只是,他們家跟唐元貞早在前前朝的時候就分了宗,分宗后,唐賢妃這一支便離開了蘭陵。
那時唐元貞的曾祖父還曾經不屑的說:離開了蘭陵,還算什么蘭陵唐氏。
雖然他這么說,但唐賢妃那一支依然是世家唐氏。
唐宓沒有見過唐賢妃,聽說唐賢妃生的極美。
也是,唐家人的顏值很高,參看唐元貞,再看看唐宓,哪個不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唐賢妃在圣人還是太子的時候,便跟在了他身邊,是圣人最寵愛的女人,沒有之一。
圣人愛屋及烏,對于唐賢妃所出的獨女長安也是非常疼愛,剛出生就冠以“長安”的封號。
長安長大后,圣人亦是寵愛有加,其寵溺程度,僅次于圣人一手養大的十八郎李壽。
連太子都要退讓幾分。
姜清之類的,在長安面前,更是沒有任何可比性。
如今,這么一位備受寵愛的公主來到了王令儀面前,一揚下巴,“你就是王令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