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玄真人快步到床邊,一邊替韓允鈞把脈,一邊追問:“二皇子可覺著有什么感覺?”
韓允鈞偷瞥蕭明珠,蕭明珠眼觀鼻,鼻觀心,根本就沒半點反應。
不過,這藥是蕭明珠的,還是拿她的血做的藥引……
韓允鈞偏頭一邊繼續用寒針目光戳皇上,一邊應木玄真人的話:“感覺像是有一股暖流順著嗓子進入身體里,然后流淌到了身體的各處,身體里也隱隱有了力量。”
他是實話實說,一點也沒有夸大。
木玄真人收回了手,退到皇上身邊,低語道:“皇上,藥已經開始起效,但只怕還得一年之久二皇子才能完全吸收完藥性。要不要,貧道給二皇子開幾個方子慢慢調理調理?”
皇上哪會不聽不懂真人言語中的暗示。
阿鈞就這病病歪歪的,還有不少人時時刻刻盯著,找尋一切的機會想要除掉他。要是要是阿鈞的病情得到控制,有可能延壽的消息一但傳出去,那些虎視眈眈的人還不得狗急跳墻。還是慢慢來,比較妥當。
“好。”皇上應下,小冬子立即機靈跑出去準備筆墨紙硯,木玄真人出去寫方子,蕭明珠也趁機跟著木玄真人退了出去。
看著韓允鈞目光一直緊隨著蕭明珠移動,甚至人影都不見了,還盯著門口依依不舍的,皇上翻了個白眼,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兩聲,韓允鈞這才收回了目光。
“怎么,舍不得!”皇上得了木玄真人的話,心里舒坦,話語也輕松了不少。“別再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將來只會越來越好的。”
韓允鈞瞇了眼,掃了眼屋內,見沒有旁人在旁邊,問道:“保命丸?”雖然上次他服下保命丸時人是不清楚的,但服下之后的感覺可是記憶猶新的。
皇上苦笑,怎么該聰明的地方不聰明,反而在這些地方敏銳,他點了點頭:“朕許她一世榮華。”
“可……這不是她所求。”韓允鈞低垂下了頭,誰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皇上過來,坐在床榻邊上,輕笑道:“你很了解她?”
“對,我很了解她,因為她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的。”韓允鈞沒有抬起頭,輕輕地道,看著皇上不解的皺眉,他笑了下:“五年前,要不是她將我從河里拖上來,要不是她在山洞里護了我一夜,父皇,我早死了。”
他一心想為小明珠好,想護著她,想替她謀劃。
可現在他才明白,傷小明珠最深的,害小明珠最厲害的,都是他。
因為他,小明珠才與阿昭扯上了關系,才會被盧嬪算計,被其盧檸夕等貴女排斥,被皇后給盯上,甚至還被父皇搶了她的保命藥。
怪不得小明珠怨他,怪不得小明珠寧愿拿保命丸來做交換,以圖與他劃清界線。
好吧,他如小明珠的愿。不過他也要替小明珠拿到她早就該歸她的功勞。
皇上臉上的笑僵硬了:“她那個時候才七歲多點!”
就是那年,阿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被人以他生母的死因引出了宮,差點丟失了性命。當他被救回來后,阿鈞仿佛忘卻了那晚發生的事。他怕觸及阿鈞的傷心事,沒有向大阿鈞詢問那天晚上的事,只是派人暗中調查。暗衛交上來的調查中也曾記錄著那天晚上被拐子拐走的蕭明珠,在阿鈞獲救不遠處的林子里被救的消息,當時他并沒有將這兩件消息聯系起來。
直到現在,要不是阿鈞一臉的認真向他坦白,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一個七歲大的小女孩能將阿鈞從河里救出來。
阿允鈞仿佛陷在了遠久的回憶中:“她救了我,照顧了我一夜,但她終究還是個孩子,在天亮時撐不住就睡去了。我醒后,怕連累她,沒驚動她就悄悄強撐著離開,之后就被玄鐵找到。后來,我打聽到她才養好的身子又毀了,不得不重回新安,還幾度在死亡邊沿上掙扎。于是,我有些不安,安排了喬姑姑去她的身邊照顧她。這五年來,她成長的每一滴,我都知道。所以,她對我來說,與旁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皇上驚愕地聽著韓允鈞好像交代遺言的話,有點明白阿鈞的混亂的心思了。
蕭明珠對阿鈞,就像阿鈞對他一樣。不同的是,他與阿鈞是親父子,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照顧阿鈞,并且從阿鈞那得到同樣的回報。而阿鈞卻只能偷偷摸摸的看著蕭明珠,偷偷的幫她,卻在名面上不敢越雷池半步。
怪不得,他能感覺得到阿鈞對蕭明珠的態度與旁人不一樣,在阿鈞的心中,她一直是個小姑娘,他會拿她當妹妹,當親人,卻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唯獨不敢正視她已經是個含苞待放、他可以傾心的小姑娘。所以他才會一心的想在要死之前,替蕭明珠安排好他認為最好的出路,而韓允昭就是他挑定的最為合適的人選。
“父皇,你現在能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對她了嗎?”韓允鈞一把抓住了皇上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皇上看著韓允鈞那有些濕潤的眼睛,神色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嬌弱的女子的盈盈淚眼。他輕嘆了一聲,點了點頭:“你好好休息,一切交給父皇。”
他就是上輩子欠他的,才會給他當爹。
韓允鈞微笑著松開了手,聽話的點頭:“嗯。”
出了殿門,站在廊下階上,皇上看到坐在側殿里一手拿著茶杯,一手拿著點心吃得很歡快的蕭明珠,對一直守在門邊的程公公道:“程鋼,去朕的私庫里挑幾件適合小姑娘玩的小東西,賞賜給救了二皇子的蕭姑娘。”
“是。”程公公低頭退下。
“每天一次。”皇上又道。
程鋼怔了下,馬上應道:“老奴知曉了。”
在宮里住了三天,這三天皇上的賞賜如流水一樣的送到了蕭明珠暫住的殿內,大到擺設,小到珠花、名貴到貢品,簡單到晚膳,無一不是皇上指名給她的。皇后也每天召她過去說話,話里話外都是贊揚她的,甚至她在宮中進走時,偶爾遇上了宮妃,那些宮妃們對她也是客客氣氣地,連一點為難的意思都沒有。
更不用提青鸞宮里的宮人們了,一個個的態度與之前完全不一樣,別說拿宮規來提醒隱刺她,對于她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不僅謙卑謹慎,甚至還不掩飾地透露出對她的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