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承華殿,良臣有點累了。
接連照顧西李兩三日,晚上也沒法睡個整覺,饒是良臣少年郎,精神頭足,這會也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好在,付出總有回報,西李的病是徹底好了,對他良臣的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具體表現在,西李出恭時竟是都不再避著良臣,當然,這也得益于良臣自覺。
那種事情有什么好看的,該看的不該看的,該摸的不該摸的,他魏小千歲都早得了手,自無須真跟個無賴渾球般所為。
那,未免太掉身價,也沒什么格調,非好漢子所為。
不過換個角度考慮,西李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呢?鬼知道。
東宮這兩天也漸漸的消停了下來,原先熱火朝天的“安全警示”活動都宣告結束,小爺朱常洛發了話,宮中禁止任何人再議論此事,但發現一個便狠狠處置。
當然,朱常洛也不是真的就將此事給忘了,畢竟賊人都闖進自己家中殺人了。太子內侍韓本用受命教導五六個壯實太監武藝,以便做為宮門守衛之用。
鑒于賊人手持兇器(據被打傷的三個內監說賊人手持長棍),而東宮除了掃帚外找不到什么趁手的物件,王安便特意跟兵仗局的掌印太監王大拿打招呼,希望兵仗局能給東宮幾件兵器,以有自保之力。
太子東宮要兵器,這事初聽可不得了,換在從前,那都是能和謀逆沾邊的。
但如今,卻不是什么稀罕事。
東宮按制本有儀仗,雖是充門面,但錦衣衛使的繡春刀總有一些。只是輪到現今這位小爺,因皇爺不待見的緣故,不說儀仗了,就是東宮的伙食錢都沒著落,全靠著小爺朱常洛跟人借才勉強周轉下來。
據說,太子妃的娘家郭家因為常被女婿打秋風,欠了一屁股高利貸,那放債的若不是想著將來太子總能當皇帝,郭家的女兒能為皇后,只怕早就將郭家鬧得雞犬不寧了。
王安以東宮儀仗名義要兵仗局撥幾把刀過來,本是小事一樁,沒什么大不了的,結果那王大拿竟是沒給王安這個司禮隨堂太監面子,一口就給回了。
王安甚是來氣,卻奈何不了這王大拿,要知道這人當年可是馮保門下的,在宮里的資歷比他王安要老。
而且,王大拿是有戰功的,他曾隨麻貴援朝抗倭過,深得上心,司禮監有兩位秉筆大珰與他私交甚好,故而王安就是吃了憋,也得受著。
王才人的后事,西李問過魏朝,得知昭儉殿那里已經收拾過,王才人的遺體也被送到了凈樂堂臨時安置。
良臣那夜是摸進過凈樂堂的,知道那地方是專門負責地位低下的宮人和太監焚化之處,王才人卻是皇長孫生母,這比尋常宮人太監可是高貴得多,然而竟也被安置在凈樂堂,想想都不可思議的很。
朱常洛這也太寒人心了吧?
你就算不喜歡王才人,人家總給你生了兒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現如今人先走一步,你身為丈夫卻這般冷漠,連個后事都草草了事,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畢竟王才人提前十年死去,很大原因是良臣這個“亂入者”引起的,因而對王才人的后事,他很是同情。
西李這邊竟也有點唇亡齒寒的感覺。論身份,她可是比王才人低了一等呢。這要是將來她死了,是不是也要抬去凈樂堂呢?
“小爺有點不公。”
西李悶悶不樂,女人就是這般敏感,哪怕王才人是她失手撞死,生前又被她恨得不行,這會也是變了臉,倒是萬分同情起來。
良臣附和著西李說了朱常洛幾句,勛勤殿那里,太子妃郭氏也埋怨丈夫不應該這樣對王才人,可她不知,丈夫朱常洛是有苦說不出。
朱常洛哪里愿意就這樣草草安置王才人呢?
抬去凈樂堂,那可是打得的他東宮太子的臉!
宮中嬪妃去世,包括太子的女人,禮部都有相應的規格安排,王才人固然不能享受皇帝嬪妃去世待遇,總能比照親王妃規格,畢竟,人家是皇長孫的生母。一般,還要追贈個封號什么。將來若皇長孫登基,那更是要追贈太后的。
宗人府和禮部其實都給皇爺上了奏疏,請求按制辦理。然而皇爺不僅不理會,甚至還不許宗人府插手這事,叫東宮自己安置。
沒錢,沒人,內廷各大小衙門也沒法使喚,朱常洛就是想將王才人后事辦得好些,也沒有辦法。
別說是自己的女人,他朱常洛的母親現在都被幽禁在宮里,十幾年不見天日,病了都沒人問呢。
無奈,朱常洛也只能讓王安安排人手,將王才人抬去凈樂堂了。
事情經過從魏朝那里傳進西李這邊,再落進魏良臣耳中,兩個人都是不好受。
良臣記起來,貌似太子妃郭氏比王才人的下場還要凄涼,王才人好歹能在凈樂堂安置,郭氏死后,萬歷卻不肯按照太子妃的規格發喪,結果和大臣發生爭執,導致郭氏死后兩年多一直停棺在勛勤殿。
尸體放在棺木中,卻不能下葬,時間久了,后果如何,自是不用多說。單從這件事來看,良臣覺得萬歷實在是有點太過苛刻自己的兒子兒媳了,你哪怕再不喜歡,總是你的種,你的兒媳婦吧。
世上,有幾個做公公的能對兒媳這么狠?
不可說,不可說,良臣搖頭嘆惜,看來王才人將來終是還要由她兒子給正名翻身了。
宮里消停下來,良臣自是要尋求出宮了,哪知他還沒開口問西李,宮里就有謠言生了出來。
這謠言可惡毒了,說是昭儉殿有個宮女做夢,夢里王才人竟對她說了這么一句話——“我與西李有仇,負恨難伸。”
“哪個嚼蛆的這般害我,休要叫我抓住了,不然定拔了她的舌頭!”
西李氣得咬牙切齒,她能不氣嗎?這謠言可是擺明沖她來的,且是平空冒出來,背后沒有人指使,會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