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有幾處筆誤,老千歲、小千歲乃北直隸河間府肅寧縣人,非滄州府。滄州乃河間下轄一散州(有些地方改了,有些地方可能未改到,讀者有數便行。)
唏噓之后,良臣也就入鄉隨俗了。
十二三歲,以前世的目光看著當然是小,眼下,倒也尋常。
我不過也就比他們大了兩三歲而矣,不算大,不算大。
良臣自我安慰著坐下,邊上的一個孩子卻是嚇得趕緊往里挪了挪。
這孩子叫劉明心,是本村社學的,按入學時間算,是良臣的學弟。
不過,眼下,得算良臣的學長了。
因為,良臣是留級生。
當初和良臣一屆的那幫子儒童,除了一個考上秀才去了縣學,其他的都回家幫父母干活了,有兩個都當爹了。
因而,這一科,良臣只能和比他小幾歲的娃娃們一起去考試。
良臣擠出點笑容,好讓自己有點大哥哥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和一幫孩子一塊考試,未免勝之不武啊。
當然,能不費事就贏的事情,良臣肯定當仁不讓。
他的座右銘就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有熱鬧不看是癡子,有大道不走是二愣子。
本著提攜后進,照顧學弟們的念頭,良臣試圖讓自己表現出平易近人的樣子,然而,許是他魏良臣的大名早就在社學遠播,所以,這笑容的效果有點截然相反。
反正,一幫孩子沒一個敢看良臣,也沒一個敢坐他邊上的。
好在,梨樹村這邊去府里考試的儒童有十多個,連跟著去的師長,社學集資租了三輛馬車,地方寬敞的很。
良臣一個人坐著,也挺好,起碼路上要是累了,還能直接躺下睡上一覺。
發車前,良臣看到他爹二話沒說就給他交了車錢,伙食錢,住宿錢。
這擱從前,可是要墨跡一陣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家不望子成龍呢。
各家送孩子去考試的父母正在抓緊最后時間給自家兒子交待考試要點,良臣他爹也不例外,交了車錢后便趴在車窗下反復和良臣說,說的良臣都頭大。
吳夫子死了,社學這邊負責的是鄰鄉過來的一個老秀才,姓馬,叫文才。
馬秀才昨天就知道名單上多一個人,所以見魏良臣上車,對了戶帖和學帖后,也沒說什么,只是心里卻是嘀咕:都這么大人了,昨還不死心的?
出發時,良臣看到了吳秀芝。
這小娘皮還是一身素服,提著個籃子,邊上還有她的嫂子林桂芬。
吳秀芝是和嫂子準備到鎮上買“六七”的物品的,看到儒童集合去參加府試,書香門第的她自是要停下來看看。畢竟,這里面不少儒童是他爹生前教的學生。
吳秀芝這個月一直在家里,不知道村子里的事,他大哥吳德正也沒跟他說過魏良臣的事,因而看到這個家伙也坐在馬車里,著實愣了下,道:“你怎么也能考試的?”
“縣里知道我學業刻苦,便跟府里多要了名額。”良臣覺得自己和吳秀芝沒什么好說的,倒是她嫂子林桂芬看著挺養眼,可惜叫吳德正給拱了。
“就你?”吳秀芝以為自己聽錯了,魏良臣學業刻苦?
林桂芬可能是從丈夫那里知道點什么,在邊上輕輕拉了拉小姑子,說天色不早了,還是趕緊去鎮里吧,免得趕不回家吃午飯。
吳秀芝噢了一聲,看著怎么也看不順眼的魏良臣,一頭霧水。
馬車出發后,良臣忽的趴在車窗上對外面和嫂子正說著什么的吳秀芝喊了句:“秀芝姐,等我考個秀才回來,就給你爹再燒段紙去。”
喔?!
吳秀芝跟看傻子一樣看著魏良臣,不明白這家伙怎么就一點自知之明都沒的。
去府試這一路和后世學生考試基本沒有區別,也不用先到縣里,而是直接從另一條道去府城。
每年童生試,是地方的一件大事。從縣里到地方,早早都安排的妥當。學生們只要安心呆在車上,什么也不用管,到點有地吃飯,有地休息。
府試報名、保結與考試場次和縣試內容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不同的就是換個地方,參考的人數多了而已。
河間府下轄十一縣兩散州,肅寧一縣參加府試的儒童有86人,全府這屆總共考生近1000人。
而最終院試取中名額只有50人。
這意味著,河間府一年只能出50個秀才,這50個秀才便是從今年參考的1000個儒童生選拔,比例為一比二十。
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不過,并非所有考生都到河間府城所在的河間縣考,而是劃分為三個片區。肅寧縣被劃在東一片,考試地點是府城。其余兩個片區考點分別在東北的靜海縣和中南邊的滄州。
按照先后順序,主持府試的河間知府陳倫先在府城錄考,爾后再去另外兩個考點主考。否則將考生集中到一處,無論是考場還是評卷定等,都是頗為麻煩的。
靜海和滄州的考點早在半月前就結束,眼下卷子恐怕都評過了。就等府城開考,然后挑出優秀的卷子供知府陳倫從中定等。
作為府試的主考官,陳倫的權力便是可以錄中一百人,其中五十人為甲乙等,另五十人為末等。
爾后,這一百人再集中起來由提督學政監考,最終確定錄取秀才名單。因為提督學政需得在各府主考,故而各府考試也是錯開的。一般,為四月到八月。
良臣上次去保定時,保定的童生試正在進行中。
府試、縣試和院試要考的內容也是一樣,都是從四書五經中提取,試帖詩,五經文,詩賦策論等大都離不開四書五經。
其實說白了,童生試是科舉的最低等考試,也是入門級別的考試,參考的多是年幼儒童,因而主考內容多是死記硬背的東西,不需考生自己注論什么。
只要腦袋好,記得多,記得熟,一般就能考上。
魏良臣的腦袋好是好了點,只不過好的有點過,他喜歡抓大放小,從宏觀層面展望,而微觀方面,如讓他憑本事考試,還真是有點為難他了。
當然,也不是說真的什么都不會。再怎么說,魏良臣的前身體主人總是參加過縣試,并且取中的。
故而,底子,他還是有那么一丁點的。
仗著這么一丁點底子,良臣上了考場。
考官下來派發了卷子后,他充滿自信的打開,準備好好發揮一下,叫府尊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這樣,甲等第一才算是名符其實嘛。
只是,別的考生拿到考卷,反復觀看揣摩后就在試稿紙上開始作書,良臣的考卷卻是被他翻來覆去,毛筆也是提起又放下,那眉頭皺的更是比他爹還深。
今科府試的題目肯定是知府陳倫出的,良臣現在想罵他,因為這題目是“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他娘的,這什么破題目,狗日的天天日母狗不成?
良臣抓狂了,他不知如何破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