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我笑天下人,不可天下人笑我。
良臣不岔,考場睡覺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你們笑話我,也得等我走了啊。
這,分明就是不將我放在眼里啊。
良臣胸有成竹,幾個少年都比他小,看著一個個活脫脫六年級學生模樣,想來也不敢一哄而上。
所以,他很有底氣。
許是知道背后說人笑話是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幾個少年都不敢吭聲,良臣見好就收,他這么大的人了,哪里又真會跟幫孩子計較呢。
表示一下存在就行了。
能以禮服人,他絕不以理服人;
能以理服人,他絕不以拳頭服人;
能以拳頭服人,他絕不以氣質服人;
能以氣質服人…
這個,沒有,或者說,暫時沒有。
見幾個少年怕了他,良臣微哼一聲,負手便要回客棧拿包袱開溜,身后卻傳來比他還要響亮的冷哼聲。
這聲冷哼,逼格十足,帶了香奈兒的不屑和胖虎的蔑視。
是誰!
良臣緩緩轉過身,一身傲氣由臉而生。
來人,是個身穿華服的少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高冷華貴的氣息。
身后,兩個童子并立,其中一人手中提著籃子,裝著的是文房四寶。另一人同樣提著籃子,裝著的卻是各式府城有名的點心。
熙攘人群中,飄香面攤邊,兩少年四目相對。
這是個男人,一個不怕硬的男人。
良臣在想。
這是一個廢物,不求上進,只知道欺負比自己小的廢物。
對面少年同樣在想。
“你…”
良臣開口打破雙方的對峙,想問問對方為何要在自己面前裝逼,沒想到,對方的書童竟然很嫌棄的沖他道:“還不讓開,不要擋著我家公子吃面。”
“喔…”
良臣沒動,如果他動了,那會是件很沒面子的事。
“多嘴!”
少年不悅的看了眼自己的童子,許是覺得和個廢物僵持是件十分沒意義的事,他自己動了,從良臣身邊越過,徑直走向棚中。
棚中,那幾個童生看到這個少年到來,都是站了起來。那個剛才和良臣撞了一下的少年很是訝異問道:“趙安,你怎么過來了?”
“我為什么不能過來?”名喚趙安的少年笑了笑,示意同伴們都坐下,然后吩咐童子將裝有點心的籃子提過來,要同伴們自己拿。
幾個童生知道趙安家里對他很好,要什么有什么,趙安平時在學堂也是大方,所以都不客氣,紛紛伸手拿了。
“你們考的怎么樣?”趙安坐下,隨口問同伴們。
一個少年苦惱道:“我們不行,估摸多半考不上。”
另一個則道:“來之前,先生就說了,我們幾人中就你趙安能得中。”
“那當然,我家公子這次必定要中甲一的。”
吆?這么牛逼?
良臣瞪大眼睛,說這話的是趙安的書童。不過,書童說自家主人考第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難不成說自家公子考不上么。
只是,叫良臣不爽的是,趙安竟然想都沒想,也毫無半點謙遜,一臉自信的對幾個同伴道:“那是自然,我若不拿甲等第一,這河間府還有誰能拿?”
這話,良臣不能忍了,府尊還許他甲等第一呢。雖然,因為覺得這樣不好,有暗箱操作的嫌棄,對其他考生不公平,所以他自己主動放棄了。
但,這不代表別人可以當他面吹噓自己可以拿甲等第一。
“府尊是你爹不成,說拿甲一就拿甲一?”良臣冷笑一聲,看這小子打扮,像是有錢人家的。不過,有錢,并不代表可以隨心所欲,想什么就什么啊。至少,在考場上不行。
少年瞄了眼良臣,淡淡道:“不好意思,府尊不是我爹,衛指揮才是我爹。”
“呃…”
良臣甘拜下風,這句衛指揮才是我爹,實在是叫他欽佩不已。
“你是誰?”
少年見魏良臣還不走,有些不耐煩的問了句。先前看他欺負自己的同伴,就知道這家伙品性不堪。
良臣正色道:“肅寧魏良臣!”
“肅寧魏良臣?”趙安想了想,擺手道:“只聽過肅寧潘學忠,沒聽說過你。”
良臣一滯,這小子無形之中,總是給他萬點傷害啊。
算了,不跟你這小家伙一般計較,我若說出我的來頭,能嚇死你。
一個衛指揮能和九千歲比?
等將來,爾等都是螻蟻啊。
良臣搖了搖頭,如長輩般看了眼趙安,輕笑一聲,負手走了。
小孩子,不懂事,他小千歲也能一般計較不成?
就算要教訓,也得跟他娘說啊。
肅寧考生住的地方離考場有一段路,良臣負手,慢騰騰走著,不急。
之所以慢騰騰走著,是因為他得看看動靜,要是看到有什么衙役急匆匆的往客棧趕,他便連客棧都不去了。反正值錢的,重要的東西都在身上,客棧里只幾件換洗衣服罷了。
還好,許是府尊大人反應慢,良臣一路都沒發現什么不對。回到客棧,也不和馬秀才他們說,悄悄進房取了東西就溜。
過了兩條大街,舉目四望,街上人很少。
這讓他很是詫異,怎么也是府城,大白天的這街上反沒什么人的。
正疑惑著,前方清一色的招牌卻讓他恍然大悟。
原來,他竟是來到了府城的紅燈區。
大街兩側,都是青樓。
胡同巷子里,也是半掩門。
大白天的,皮肉這種生意自然是少,這條街得晚上才會熱鬧起來。
一般人,也不會在大白天來這地方,人嘛,這種事,總是羞于出口,萬一撞到熟人,碰上岳父小舅子什么的,豈不尷尬。
不少青樓這點也關著門,左右沒什么客人,正好讓姑娘們好生歇著,晚上再賣力氣。
良臣急著回家,然后去京城,可沒那種念頭。
說來也怪,自打在京城和巴巴打了分別炮后,良臣不像之前那般急色,路上的野雞都叫他蠢蠢欲動的。
或許,這是嘗過和沒嘗過的區別吧。
不過,盡管沒這方面的心思,可良臣也不急著去車馬行,而是在街上慢悠悠的走。
他,這是要順便視察一下地方風化呢。
有兩家青樓開著門,不過坐在門口椅子上的伙計看到良臣,招呼也不招呼,就是倚在窗戶臺上嗑瓜子的姑娘也只是看他一眼,便不理會,而不是伸出繡帕招呼他上來。
良臣明白過來,自己穿的可是儒童的衣服,今兒又是考試結束,青樓的眼再瞎,也不會叫一個儒童進來。
有點失落,真是有點失落,良臣其實還是蠻期待聽到姑娘們的聲音的。
熱情好客,誰不喜歡呢?
走到最后一家時,良臣發現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躲在不遠處的屋檐下不時朝這家青樓探頭,幾次往外走了幾步,可幾次又收腳停在那。
猶猶豫豫的,舉步艱難啊。
看來,這是個雛。
良臣樂了,裝作沒看到,朝那公子哥晃了過去,等經過邊上時,忽的停下來,朝這公子哥擠了擠眼睛:“想進去就進去啊,磨磨嘰嘰的做什么。”
這公子哥沒想到自己被個少年發現了,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你不懂。”
“我懂。”
這世上有什么事,是我魏良臣不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