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覺厲的魏公公決定親自上門服務,給老頭送溫暖,讓他感受下內廷新晉權閹的和睦春風。
當下就是甲士開道,長幡林立,旌旗執仗。
沿途百姓見了,人人寒噤。
到了地方,見府上匾額題著“進士高中”四字,這就彰顯主家身份了。
要么是家主高中進士,在朝為官,要么就是家中有子弟如此。
這,便是正兒八經的官宦之家了,難怪敢不把他魏公公放在眼里。
不過,進士這種東西,旁人尊得敬得,獨魏公公不放在眼中。
他老人家在特區辦的學習班中可是網羅了不少進士呢,甚至現任官都有。
那個地魁星神機軍師顧大章可不就是在任的常州教諭么。
魏公公把這位常州教諭“雇傭”了,也沒見常州府哪個跳出來和他魏公公討論下人事編制的問題。
小角色,小角色而矣!
魏公公微哼一聲,不過也是有些羨慕啊。
暗道:區區“進士高中”有什么威風的,改日咱家在梨樹村弄個“天賜大珰”可比你這“進士高中”要拉風的多。
說那日,肅寧梨樹村上空突有紅光萬丈閃耀,爾后飛來百朵五彩祥云,云端有神衣緋玉,云中蕭樂。約半柱香后,四里八鄉只見云上突有一光身小童子從云端降下來,徑直落在村東魏家屋頂,之后便聽嬰兒一聲長啼,緊接著就是百鳥來朝,最后還隱約能聽狐貍叫什么八千女鬼興大明什么的……
天賜大珰,光宗耀祖,永載史冊!
魏公公遐想聯篇,是時候為老魏家編纂叔侄出世的天象吉兆了。
得不重樣,自家是光身小童子降世,二叔那就得是天星元靈入世了。
“進士高中”魏公公瞧不上,不過這家倒真是寶應的大戶。門第修得十分氣派,占地也大,一看就是那種在地方排得上號的的土豪。說不定那個寶應縣沒事的時候還常到這家來喝個茶,聊個天什么的。
這年頭,家有舉人都是鄉賢了,一個進士換個土豪,也不奇怪。卻不知這家的進士是做的什么官,自家又認不認得。
要是有“閹黨”的香火情份,魏公公也能高抬貴手放他一馬。但若是東林那邊的,那就順手敲打了。
在一眾甲士的簇擁下,魏公公邁上臺階,步入大門。映入眼簾的是幾十個拿著刀劍的壯漢在和自己的部下官兵對峙。
那群壯漢后面則是站著幾個穿著頗是富貴之人,當先乃一白發老者,遠遠瞧著便是一身正氣,且無形之中有威壓散出。
這是筑過基的。
魏公公停下腳步,往戴著玉扳指的中指上吹了口氣,漫不經心的問大島:“這些是什么人?”
“主公,應該是這府上的護衛。”大島畢竟是倭人,于家丁這個概念不是太明切,因而將眼前這些人當成護衛。
“護衛?”
魏公公擺了擺手,“明明是幫匪人,哪是什么護衛?”
大島聞言,頓知公公意思,立時揮手,一隊手持火銃的倭兵涌了進來。
見著官兵手中有火銃,那數十壯漢不由都是一驚,紛紛看向身后的家主。
家主自是那筑過基的白發老頭了,他微一沉吟,邁出人群,揚聲道:“來的可是提督海事魏公公?”
魏公公沒答他,左右看了眼,小田立時去搬了只凳子過來。
這凳子是院中仆人打掃用的,小田粗粗抹了下,一點也不配魏公公的身份。可出門在外,魏公公也不能老叫人把他那張虎皮椅子抬著吧,所以也就將就湊和,一屁股坐了下去,這才看了那老頭一眼,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老夫太仆寺少卿李克元!”老頭見面前這小太監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雖聽說這小太監跋扈異常,但心頭還是萬分惱火。
太仆寺少卿,這算是副部官員了,也是京官。
寶應城中突然冒出個副部官員來,無論如何也是很嚇人的了。
魏公公也是詫異,看不出啊,難怪把個“進士高中”高掛,原來還真是位大官。
不過,也僅是詫異了下,之后便是隨口問了聲:“可在任?”問話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把玩著玉扳指。
“老夫已致仕。”
李克元的臉色很僵硬,他沒想到自己報出名號,這小太監還敢這么輕慢他。
“既是致仕,就不能再稱官身,若不然,咱大明朝得有多少官啊。”魏公公正了正臉色,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李克元臉上,“說說吧,你為何攔阻咱家的人查案?”
“敢問這位公公,我李家犯了什么事?”
李克元臉色難看,憤憤不平。
魏公公搖了搖頭,道:“你家沒有犯事。”
聽了這話,李克元自是氣不打一處來:“既未犯事,為何派兵入我府上!”
“梅知縣,你說于他聽。”
魏公公突然指向帶著幾個隨員剛剛趕到的寶應梅知縣。
梅知縣咽了咽喉嚨,硬著頭皮上前道:“李大人,縣內有盜匪出沒,險些劫了魏公公鹵薄,公公這才差人搜捕盜匪……”這是把魏太監的理由重復了一遍,不帶半點私人感情,也容不得他有什么怪話。
待梅知縣說完,魏公公這才眼皮一抬,微笑道:“聽到沒,咱家只是叫人例行搜查。”
“那為何搜到我府上!難道魏公公以為我李家是那種包藏禍小之輩嗎!”李克元臉色鐵青。
“咱家說了,例行搜查,無論何人休家,都要查。”魏公公語氣平靜,律法面前,官民平等。
“魏公公莫非沒瞧著我府上那進士高中的匾額。”李克元微哼一聲。
“見著了。”
“既見著,為何還要搜我府上?”
“咱說了,無論何人何家,都要查。”
李克元再是忍不住,喝了一聲:“你查得別人,偏是查不得老夫府上。”
魏公公大奇:“為何查不得?莫非這中過進士,做過官的就可以凌架于律法之上了嗎!哼,真是無法無天了。”
“老夫雖致仕,但仍是在籍官員,府縣都得禮遇老夫,便是老夫真的犯事,也須天子圣旨來拿老夫,你區區一太監,如何就敢擅自派兵入我府上!要照老夫說,你這太監才是目無法紀,無法無天!”李克元擲地有聲,嚇的梅知縣臉都白了。
魏公公不怒反笑,“咯咯”笑了起來:“嘖嘖,你這致了仕的太仆寺少卿是來找咱的麻煩嗎?”言畢,修旨輕彈,皮笑肉不笑,“咱們太監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你這樣罵咱家,不怕掉腦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