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線戰事正酣,東線卻異常安靜。
安靜的背后,卻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鑲白旗數千人馬早已集結,這些餓著肚子的女真兒郎正在等著他們旗主三阿哥的一道軍令。
然而,這道軍令始終未曾下達。
因為,對面的明軍絲毫沒有調往西線增援的跡象。
“三阿哥放心,大貝勒一定會帶人打進來的。”
冷格里也不知道這話是安慰阿拜還是安慰自己,雖然他竭力使自己相信大貝勒一定會率領正白旗的勇士攻進來救他們,但是他們站在這里已經等了一上午,卻還是沒有看到明軍的防線有半點松動。
這意味著,正白旗并沒有突破西線的明軍。
從遠處傳來的聲勢判斷,阿拜相信大哥禇英這一次真的是竭盡全力了!然而越是如此,就越讓阿拜心涼。
他知道,如果遠處的聲音突然停止,他將再也回不到黑圖阿拉,再也看不到他的阿瑪了。
尚可進和蕭伯芝他們已經是第四次爬上了望臺觀察對明金軍的動向,但自始至終,鑲白旗都沒有動靜。
“阿拜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難怪到現在也還是個阿哥,連個貝勒都混不上。”蕭伯芝一邊走下了望臺一邊隨口說道。
“他不是不想攻過來,他是沒法子攻過來啊,蕭都督。”尚可進笑著說道。
“西邊打的熱火朝天,公公偏讓咱們在這里閑著無事,也不知怎么想的。”楊寰可是不甘心呆在東線和對面的黃牙辮子大眼瞪小眼的。
“公公親自在西線坐鎮,要你這番子去做什么?”
戰斗結下的生死友誼讓蕭伯芝一改從前對廠衛的負面看法,對楊寰這個東廠出來的家伙很是隨和,也很看重。
帶兵的人,好的就是不怕死的。
當年他蕭伯芝能和王維棟一起成為恩主楊鎬的親信,靠的不就是他二人在朝鮮時敢打敢拼么。
“對了,楊兄弟,那個許顯純是什么來頭,魏公公挺器重他的嘛。”蕭伯芝問了一句。
尚可進道:“聽說是武進士,從前在宣大呆過幾年。”
“武進士?”
蕭伯芝點了點頭,這年頭武進士再是不如文進士值錢,那也是保家衛人的驕傲。
“人可不單是武進士,人還是皇親國戚呢。”
楊寰嘿嘿一笑,將許顯純的祖母是世宗皇帝女兒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是圣上的表侄,難怪魏公公如此看重他。”蕭伯芝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倒也不單是如此,我聽學文說魏公公從前未入宮時就和許顯純認識了,并且這人不單單是靠著身份得公公器重,本身還是有些本事的。”
尚可進指了指前進由民夫構建而成的防御體系,告訴蕭伯芝這些都是由許顯純組織施工的,并且后勤營務這一塊也一直是他在抓。
“如此說來,倒真是個可造之材。”
蕭伯芝哈哈一笑,他沒有妒忌許顯純的意思,因為魏公公已經許了他一個都督銜,只待此戰結束便上奏天子請功,屆時就算那許顯純是皇帝的大表侄,又哪里能蓋得過他蕭都督呢。
尚可進那邊揮手召來一直垂手伺立在一側的大明建州忠勇護國還鄉勇士團的團長范渾,問他道:“你這邊辦得如何了?”
“回將軍話,”
范渾小步上前,滿臉帶笑,“奴才幸不辱命,近日已接洽牛錄兩人,壯大、什得拔七人,這些人都希望能夠早日棄暗投明,重回祖國懷抱!”
“噢,是么?”
一聽對方都接觸了這么多軍官,尚可進很是滿意,當場贊了幾句。
楊寰走了過來卻道:“你也不要光想著勸降那些當官的,下面的建奴披甲人也要多派人接觸,魏公公一直強調思想工作要從基層抓起,知道嗎!”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范渾不住點頭。
安平河邊茂密的蘆葦叢中,托福他們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他很擔心久久不歸會被人發現。
就在眾人快要等不下去時,江面上終是劃來了兩艘漁船。
船上的明軍軍官叉著腰,喝問道:“你們是哪部分的!”
“回老爺們話,奴才們是第五甲喇的。”托福探出腦袋恭聲道。
“噢,原來是范團長的部下。”
船上的明軍軍官聽說托福他們是第五甲喇的,神色明顯緩和下來,揮手示意船人靠上去。
“東西帶來了嗎?”
船一靠岸,那帶隊的明軍軍官就跳了下來,一點也不擔心會被托福他們擒殺,看樣子他也不是第一次和金兵打交道了。
“帶來了,帶來了!”
托福一邊點頭一邊讓身后的同伴將東西抱了出來,卻是三大捆兵器。一捆是長刀,一捆是長矛,還有一捆則是箭枝。
“吆喝,東西還不少嘛。”
那明軍軍官一抬手,頓時就有兩個部下扛著一桿大秤桿子從船上下來,其中一個士兵手里還拎著個大鐵砣。
二人下船之后便熟練的用秤鉤子把東西吊了起來,然后抬在肩上慢慢的挪動秤砣,直到兩邊保持水平,再將重量記了下來。之后又繼續去秤其余兩捆。
托福等金兵則緊張兮兮的站在邊上死盯著秤看,唯恐明軍動什么小手腳克扣了他們的斤重。
“放心,咱們又不是一錘子買賣,不會貪了你們的。”那明軍軍官見怪不怪。
“是,是。”
托福諂笑點頭。
三捆秤完后,明軍給報數:“隊長,一共148斤!”
“記下來。”
明軍軍官回首吩咐船上的人,“給他們東西。”
船上的明軍立馬拎了兩袋米在船頭接給早就等著的金兵。
這兩袋米大概只有五十斤左右的份量,相比那148斤重的兵器,托福尋思著也太虧了,所以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老爺,這米也太少了點,是不是再給點?”
“這是上面給定的,不是我說給就給的...你要覺得少可以,兵器你帶回去,糧食我拿走。”
明軍軍官一口回絕。
托福臉色訕訕,卻是不敢說不要,因為這兩袋米可是他們這些第五甲喇第二牛錄殘兵的救命糧。
五十斤是少,不夠大伙吃的,但總能讓大家伙撐上一天吧。
“行了,回吧,真別嫌少,再過兩年,恐怕這些東西連一袋米都換不了呢。”那明軍軍官說著就上了船。
臨走前給托福他們又摞了一句話:“你們啊回去好好想想,給奴爾哈赤賣命值得么?都是有老有小的,你們難道就真想死在這鬼地方不成?”
跟這番話對應的是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只是那喊殺聲卻是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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