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做出的決定,李永芳和范文程這兩個剛剛投靠的漢人自是不敢有異議。
李永芳親自去兩黃旗傳命,為表示自己對大金的忠誠,更是命與其一同降金的原撫順明軍協同兩黃旗參戰,誓要一舉拿下朝鮮軍。
當初與李永芳一同投降的撫順明軍有兩千余人,后李永芳又陸續招降數千明軍俘虜,使麾下漢軍足近七千余。
對這些漢軍,奴爾哈赤仍依明制設大小官員,統交李永芳管轄。并為安撫這些漢軍人心,不按八旗制分其父子、兄弟,也不離其夫婦,此外聽從李永芳的意見給以馬、牛,衣服,糧食,短期內便讓這些明朝降兵安定了下來。
不過這七千多人并沒有都隨李永芳出征,而只來了三千余人,其余都在黑圖阿拉歸太子禇英節制。
想來是八旗上層對漢軍還有警惕,故父留子去,弟留兄去。
鑲藍旗主、奴爾哈赤四弟雅爾哈齊和一等大臣費英東得知汗王的軍令后雙雙趕到沙嶺,二人內心也都均對此時局面感到疑慮,認為八旗主力不當再與已經失去繼續進逼黑圖阿拉能力的劉綎部在阿布達里崗死耗。
“臣弟聞李如柏部正在向此地挺進,扈爾漢那邊又音訊全無,后方又有葉赫趁虛而入,八旗將士連日苦戰,早已是強弩之末,若再不能破敵,臣弟恐反給明軍可趁之機...”雅爾哈齊是大哥奴爾哈赤的堅定支持者,當初也正是他向大哥告發二哥舒爾哈齊有不軌之心的。
對于大哥的決定,雅爾哈齊也是從來不反對,但這次他卻真是有些猶豫。
自攻打牛毛嶺以來,雖然劉綎部始終處于下風,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被破營,但各旗損失了數千人也未見哪旗成功突破,再這樣耗下去,莫說后方不穩,就是各旗的損失都是叫人難以接受的。當下明智之舉還是收兵撤回黑圖阿拉,把葉赫部那兩個狗崽子解決了,使八旗能夠喘息。
費英東大致也是這個意見,但進一步提出了必須做好扈爾漢那里兵敗的準備,因為他剛剛得到一個不知道是否屬實的消息。
湯古代那里捉到了幾個朝鮮兵俘虜,據這些俘虜供稱他們的國王和明國簽訂了條約要全力助明平叛,而朝鮮軍隊并非是獨自渡江進入建州的,而是同一支明國的兵馬一同過的江。
這個消息讓奴爾哈赤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凝聲道:“可知是明國的哪路兵馬?”
費英東遲疑了一下,道:“是皇軍。”
“皇軍?”
奴爾哈赤面色一動,他知道皇軍是明朝的哪路兵。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那個該死的魏閹還是從日本回來了。
“皇軍有多少兵馬?”一等侍衛拜蘭在邊上問費英東。
“兩三萬人。”
朝鮮俘虜也不知那支自稱“皇軍”的明軍有多少人馬,當時為了活命也就隨口張嚷說是十萬之眾,費英東顯然是不信的,從俘虜那里詳細問了他們沿途所見,初步斷定魏閹經由朝鮮帶回的明軍可能為兩三萬之數。
但即便是兩三萬人,也足以影響戰事的走向和結果了。
雅爾哈齊一臉憂心:“大哥,若真有這么一支明軍在我們附近,臣弟怕扈爾漢那里兇多吉少。”
費英東也道:“奴才雖未與那魏閹打過交道,但此人十分狡猾,奴才去年曾問過正白旗的一些將領,當初魏閹是以偏師誘三阿哥進入他的伏擊圈,從而全殲我鑲白旗...現在看來,牛毛嶺的劉綎未必不是這魏閹的誘餌,奴才擔心魏閹在等我八旗主力力竭,從而可使他坐收漁人之利。”
雅爾哈齊聽的更是心驚,急忙道:“大哥,咱們還是先退走吧。劉綎已是殘軍,那魏閹兵馬雖有兩三萬,但怕也不敢追擊我軍。”
“不!現在退走,便是前功盡棄!”
奴爾哈赤卻絲毫無意撤走,對弟弟和費英東道:“你們可記得那魏閹曾與人送過我一封信。”
“奴才知道此事。”費英東點了點頭。
“信中說什么?”雅爾哈齊卻是第一次聽說。
“信中未說其它,只一語,狹路相逢勇者勝!”
奴爾哈赤說完走出大帳,“這句話說的好,狹路相逢便是勇者勝。本汗計意已決,打下牛毛嶺,殺了劉綎,我八旗就釘在此處,倒要看看他魏閹敢不敢來替劉綎報仇!”
斷河谷。
得到了金州軍接應的浙江軍在兵備周翼明的指揮下分列兩陣,小心翼翼的同金州軍一同向大營方向退回。
但撤退之路并不輕松,金正紅旗不斷以小股騎兵襲攏,使得明軍疲于應付。
浙兵和金州兵又都是步卒,沒有騎兵,除了軍中攜帶的戰車,所有人都是用腳走,這無疑使得撤退變得更加困難。
申時,上千金軍騎兵突然打馬猛沖明軍,盡管浙兵和金州兵奮起反擊,但還是被金軍沖亂。
混戰中,浙軍千總蔣義、督陣官周大盛、執旗官劉興周等人身亡。
大量浙軍潰兵向著憑借車陣尚還保持完整的金州兵聚攏而來,金州游擊尚學禮已將指揮權交給長子尚可進和次子尚可喜,但眼見四面八方都是浙軍潰兵,那八旗騎兵更是在馬上到處砍殺,也是急的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父親,不能讓他們沖亂我們的陣腳!”
尚可進大聲呼吼要那些敗兵朝兩邊退去,但隨著敗兵越來越多,潰兵們開始沖向金州兵,呼喝根本不管用,那些只顧求生的潰兵面對辮子騎兵的追殺已經失去理智。
“老二,給我殺!”
尚學禮即便再不愿對友軍下手,此時也沒有選擇了。得了大哥命令的尚可喜立即帶著他父親的親兵揮舞大刀,斬翻兩名潰兵。車陣中的金州兵也向著前方潰兵打響了火銃。
“砰砰”聲中,數十名浙江潰兵被打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著。
見金州兵敢射殺自己人,浙軍一名逃跑的把總怒不可遏,從人群中沖出來,指著在大車上的尚可進怒罵:“你們遼人是不給我們浙江兵活路嗎!”
“活路是自己拼的,關人家何事!”
回答那把總的卻是頭盔都掉了,頭發披散著的浙江兵備周翼明,他揮刀朝正在往金州兵車陣潰跑過來的部下們喊道:“莫再跑,難道真要把少保給咱浙江兵打出的威名丟干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