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玨王府外所有人都幾乎驚呆時,府內已爆發出了一陣陣驚呼、哀嚎和求救。
“主院著火啦!王爺昨晚醉酒,還沒起呢!”
“來人啊,王爺還在主院!”
“救人啊!救火啊!”
“救玨王!來人啊!”
墻那頭,眼見有火帶煙正竄了起來……
原本圍聚側門的玨王府奴才們再無對侍衛施壓之意,個個著急忙慌轉身喊著“救火”,“救玨王”,“救命”,“救王府”,快速跑回府中救火去了……
竇王妃則大哭著差點跪地,口中喊著“王爺”和兒子名字,提裙就往回跑。
哪知才走兩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回來了。
若不是兩個心腹拉著,她差點就要向侍衛們跪下。
“對不住了,我向各位賠罪。我不出去了。我不去見皇上,也不去順天府鳴冤了,求你們高抬貴手,求你們別殺我家王爺!要我怎么做,我都答應還不行嗎?”
“……”眾侍衛一時竟然接不上話。他們只想拔刀架在竇王妃脖子上命她閉嘴。
分明的栽贓,堂堂王妃,演起戲來卻是一點不差。堂堂王妃,竟然如此信口雌黃!
而身后民眾議論再起。
可眾目睽睽下的侍衛們卻連刀都不敢拔,只能抽著嘴角表示:這火勢起因不明,不能妄加定論,但絕對與他們宮中侍衛無關,請玨王妃不要當眾散播謠言。
而竇氏則點頭如搗蒜:“是是是,這火絕對與你們無關。肯定是我府里奴才們看錯了,不會是侍衛長放的,定是我們王爺自己不小心弄倒了蠟燭。”
竇氏態度大變,退回到門檻,又指向了魏虹道:
“這妾室也是自己跌倒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是她自己沒用害了小皇孫,與那個侍衛無關。那侍衛是走錯了地方,可能是想沐浴才自己脫了衣裳。結果叫人誤會了。我們府里投井的丫頭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與你們侍衛無關。
我這便當著大伙兒的面把事實說清楚了。我保證不入宮了。那么,能不能求著各位侍衛幫個忙,滅個火?府里老人孩子和婦人不少,這火這么大,怕是要害己不少人命。諸位不能見死不救,我給你們行禮了。”
竇氏一個禮恭下來,叫一眾侍衛頭皮發麻,圍聚的百姓更是訝然。
竇氏從先前底氣十足的堅持到這會兒主動澄清的突變,誰看都詭異。
有熟悉玨王府的民眾已經認出了,此刻著火的正是主院,而眼下被關在這高墻里的也都是玨王府眾人。這火勢一起來,的確不是一條兩條人命的事。
而且大火突然拔地而起,顯然是人為,總不會是玨王府打算自己放一把火,燒死他們自己吧?
怎么看,還是玨王妃的認定靠譜些。很有可能還真是剛剛沖進去的那幫人動手的。畢竟,他們剛一進去找玨王,那火就起來了。總不會是巧合吧?這火,只怕與他們脫不開干系呢!
難道……真是因為玨王妃捅出了他們的罪行,所以他們就用這樣的方式讓玨王府上下閉嘴?反正,門都關上了,又禁止進出,他們在里邊做什么,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嘖嘖,細思極恐啊。
人群里有人還在幫著煽動和擴散各種謠言,“宮中侍衛在玨王府放火”的謠言開始出現,并迅速變得有血有肉有細節,且因著越來越多人圍聚而快速擴散開來……
謠言出來才一小會兒的功夫,已有人在暗示:宮中侍衛沒這么大膽,其實都是皇上授意的……
這邊竇王妃為了向侍衛示好,便哭著命奴才將魏虹抬回去。
倒是那位正在給魏虹施針的大夫大怒,表示這婦人剛施了兩針,正是性命攸關,萬不可再隨意移動。
“管不了那么多了。否則呢?”竇王妃的眼淚恰到好處滾了下來。“府中還有大把性命呢!難道還要為了她一人,害了那么多人嗎?”
她說罷,便恭恭敬敬沖在場圍觀民眾行了一禮,求著眾人一道入府幫忙救火。
“不行!”侍衛自然不應,連那位要求入府到門房幫著給魏虹施針的大夫也被拒之門外。“奉命行事,任何人不能進出玨王府!”
玨王妃苦苦求,而侍衛斬釘截鐵。
然而,火勢越來越兇了。
眾人離起火點足有幾十丈,尚且都能覺出那越來越灼人的溫度。哪怕不聽墻那頭的玨王府眾人的聲聲叫喚,就瞧那火光,都能判斷出大火正在玨王府中蔓延。
里邊的人在喊救命,在喊著幫忙救火,外邊人多,卻偏偏進不去。
這種時候,侍衛的立場不再重要。
在大多數人的眼里,他們的行為都是見死不救,自然是引來了大量的謾罵。
尤其是這附近住戶,大多也都是權貴,這會兒也個個開始緊張起來。
這火勢若蔓延,遭殃的不是他們?萬一被波及燒到自家怎辦?萬一玨王府被活活燒死了許多人,這晦氣地方他們還敢住?他們即便搬,這地方還會有人要?損失的,不還是銀子?
不管如何,倒霉的還是他們。
一時間,有意見的越來越多。
有許多因看見起火而從家里拿了工具擼了袖子過來,本打算幫忙的民眾聽聞宮中侍衛任由玨王府上下自生自滅,鎖門不讓進出也皆是咋舌不滿。
玨王再壞,里邊也有好幾百口人呢!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怎么也不該因著玨王之故連求生的機會都沒有。
不管縱火的是何人,不管他們侍衛愿不愿意出手相救,卻也不該阻擋別人來救啊!
然而這幫侍衛非但強硬霸道,此刻還拔了刀,再次開始驅散附近眾人。
再看地上那半死不活的孕婦,可見這幫侍衛的狠毒!
民憤在有心人的煽動下,被一而再往上挑。
侍衛們自然想進去救火,想進去看個明白清楚,可他們能做的卻只有著急等著其他各路前來救援的官兵。
殊不知這個時候,正好是換班時,不論是兵馬司還是京衛,速度上自然不可能快得起來。
加之附近的幾條道路早已在有心人的安排和引導下,被因先前聲浪,眼下大火的刺激而蜂擁而至趕來民眾擠了個水泄不通,官兵倒是想過來,卻不得不邊疏散邊挪動……
足足半刻鐘后,順天府的一路官兵才趕到。
而此刻,那火勢已經呈現明顯把控不住之態。
大火已燒紅了天。
這個火勢,已不是區區幾隊侍衛或是幾路官兵就能控制和撲滅的了。
宮中的侍衛們后背發寒,他們知道,今日不管怎么做,他們都是錯的,都是失職的,怕都是要染上人命了。
如此大火,注定了傷亡不小。里邊都是皇親國戚,不管是不是有罪,也比他們這些人要貴重了太多。
各路官兵到場,留下部分人手維持秩序后,其余人都投入了救火。可即便如此,救火的人手還是遠遠不夠。
他們自不敢讓來歷不明的民眾進入玨王府,無奈下,官兵們商定后,只能從周圍幾大家族抽調了幾百人進入玨王府救火,由各府和官兵們進行監督……
然而,不管是官兵還是民眾,進入玨王府的他們還是被極大震撼到了。
不僅僅是因為火勢,也不止是因為傷情,更因他們都瞧見了為了躲開大火,爬在高閣銅柱上的玨王。
他的四周皆已是熊熊大火,外邊救火的進不去,里邊的,除了還有兩個爬在銅柱上的奴才,一個個都成了想出卻出不來的火人。
那種慘烈,叫人心驚。
尤其朱常玨還在痛罵著“侍衛”,罵著“父皇”,罵著“不公”,罵著“為了讓我沒法自證”,“為了逼我讓位”,“為了掩蓋朝廷的腐蔽”,“為了讓我替死”……許是場景太過震撼,或是朱常玨氣勢太足,這些話竟然一字不落進入了不少人耳中,引發了一個又一個的揣測。
這一幕,其實并不僅限于進入玨王府之人瞧見。
因著大火,附近所有帶了亭臺樓閣的人家和酒樓茶館都已聚滿了人。不少人都瞧見當今玨王將被火燒死的慘狀。
當底座那些木料再承受不住時,銅柱轟然倒下。
在許多人的驚呼聲中,他們都親眼看著朱常玨跌進了熊熊大火里。
火人發出慘烈的叫聲,最終被大火淹沒……
玨王——沒了!
這是所有人都瞧見的。也是玨王府眾官兵侍衛當時認定的。
事實玨王府中那個侍衛長想到竇氏的蹦跶或是調虎離山計而往里沖時,那火便已被點燃了。
當時他就迷糊了。竇氏的鬧騰是為了引出這場火嗎?那這場火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當時的主院火勢已經起來。
他試著去救,可將抽吊上的井水倒出去后才發現,井水竟也被動過了手腳,不但不能滅火,還會助燃。
他們只能重找水源,這才發現周圍水缸皆空,竟是無水可用。如此,最寶貴的滅火時間被耽誤。
明顯有助燃物在內的主院一下便燒得如火如荼。
于是乎,當越來越多人參與進救火后,即便面上不露,心下也認定這場迅速擴散蔓延的大火與這些宮中侍衛絕對脫不開干系。要么是他們放了火,要么是他們不作為,說不定井水里的油也是他們為了滅口而傾倒的。
很快,四處在玨王府找進水的眾人還在后院的兩個井中分別打撈出了兩具丫鬟的尸體。
尸體還未腐爛,雖然已經泡腫,但皮膚還有一定彈性,顯然泡在水里的時間并不太長。
經確認,這兩人,正是玨王妃口中所言的琳兒和唐兒,且兩人衣冠不整,的確有被侵犯過的痕跡。
大夫面色黑沉,眾人也是心驚。
不知不覺間,他們都有些信了玨王妃所言。難道,玨王府真的那么不受皇上待見,連宮中的侍衛都敢在王府中橫行不成?
不是這些人沒有判斷力,而是在眼見為實的震撼下,自然而然被那種慘痛給帶動了。
眼下的玨王府,是真的慘。
他們看見有鮮活的性命在眼前消失,也看見焦黑的尸體被抬出,還看見不少半死不活在火中苦苦掙扎的生命。
哀嚎聲,痛喊聲,求助聲,聲聲在耳。性命,似乎在這個府里,一文不值。
就連王妃也正在火場外尋死覓活。
她的皇兒,此刻正在那連著主院的跨院中……可這跨院,早已被大火給吞噬……
不過,天下很多事,眼睛看到的,卻并不一定為實。
程紫玉和李純既然是刻意給玨王府開的門縫,又怎會真將防務做的這般松懈?
雖然玨王府內里防務密不透風,李純的暗衛進不去。但在外圍,他的暗衛一直不少。
今早竇氏帶人往側門去時,暗衛便已被驚動。
竇氏鬧事,幾乎將玨王府大部分人手都吸引了過去。暗衛便決定趁府中空洞探一探王府,看竇氏究竟搞什么鬼。
靠那不算太亮的夜色掩護,他們如鬼魅般在王府里四處探查。
很快在主院附近覺察到了異常。
他們剛要一探究竟,便發現有人點起了一把火。
主院燒起來了。
趁火剛起,他們進了主院。
卻發現主院里那個主角并不是朱常玨。
而是穿了朱常玨衣袍,同樣發型,不管身高體型還是氣度都有五六分相像的一個陌生男子。
這是個替身!
那么正主呢?
大火騰地而起。
暗衛們已經不用知道竇氏在搞什么,因他們已能基本斷定,朱常玨是要靠假死逃離……但他們卻不肯定對方是還有別的暗門地道離開呢?還是想要放火趁亂逃走。
暗衛們的任務只在朱常玨身上,眼下自然只能先找人。
于是他們當即便分開了好幾撥開始四處找起了線索。
很快他們還發現,跨院里的兩個小皇孫,也并不是朱常玨的兒子,而是兩個經過裝扮的陌生孩子。
朱常玨既然帶著孩子離開,那么顯然不是第二種可能,而是他在府中還有出路。那么,他大概已經逃走了。
暗衛們立馬集結著邊去將軍府稟告,邊分開了幾撥直奔各個城門而去,只留下了幾人還在玨王府盯著。
他們知道,朱常玨如果要逃,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城門剛開,正是最松懈之時。只要略加裝扮,憑他的本事要出個城,簡直輕而易舉。
而他若不出城就更好了。只要人在京城,總會將他找出來……
程紫玉聽聞以上種種,也終是了然。
所以,這把火除了能為他逃離創造機會,還能燒了他府中許多直接間接的證據,更能讓對他的審判到此為止,他自己賺了民眾憐憫的同時反而讓皇帝背負上了一定意義上壞名聲。
而他既然要假死,勢必還有后續作為。
程紫玉抬眼看天,火光幾乎比初升的太陽還要明亮了,就這個勢頭,大概整個京城都能瞧見火光或黑煙了。
或許,這火還是他逃離,并集結暗中勢力的一個信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