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會因為怕那些蛇蟲鼠蟻才不敢進屋?”
程紫玉沖王玥笑。
“關心則亂了吧?你忘了,我可是經常上山挖礦,沒少下泥池干活的。蛇蟲鼠蟻我可沒少打交道。”
而且前世的最后,她在安王府的經歷可比這些還要慘多了。
朱常安為了讓她忍不下去,早將她從身體到精神摧殘了個遍。這個,真不算什么。
“我之所以留著那些臟東西沒處理,是為了讓看我笑話之人都高興高興,這般,皇上的壓力也小些,盯著我想要將我剝皮拆骨之人才會以為我正受著折磨。所以,我便先吃點虧,才好讓她們對我少點關注。而且,我掐指一算,你也該來了。”
王玥鼻翼和嘴角同時跟著抽搐。
“你知道我會這個時候來?”
“是呢。我在等你。”
“……”王玥覺得剛剛的眼淚白流了。
程紫玉猜到王玥會來。
文蘭都早出現了,王玥怎會不見人影?
阿貓阿狗都被允許進來看她落難,王玥沒有理由會被擋在外邊。
王玥又沒有可走動疏通之人,所以不存在耽擱了時間之說。因此,她只可能是得了授意才一直不見人影。
嗯,皇帝的授意。
只能是皇帝了。
大概從王玥向皇帝表忠,隨后帶著宮中侍衛強勢回去安王府,再有上次張管事事件被皇帝贊許過后,王玥便徹底成了皇帝的人。
皇帝知她沒有后路,用著放心。她也明白皇帝是她最好的保護,所以在皇帝的事上都全力以赴。雖然面上不顯,但程紫玉卻知道王玥對皇帝的投靠。
程紫玉也注意到,自己進了冷宮后皇帝便連個內侍都沒派來過,她當時便猜想皇帝會讓王玥來。
誰都知道王玥與自己關系不錯,她來探視更順理成章,而不像皇帝若派來內侍反而引人矚目。
時間越晚,程紫玉便越篤定這個猜想。
果然,王玥來的時候正是太陽落山時,這是算好了宮中人等都各回住處,也是宮門落鑰之前的最后時刻。
程紫玉見王玥身后跟了好幾人。且有倆生人。
她五感好,一下便聞到那倆生人身上有淡淡的草藥味,倆人還背了兩個包袱,她猜想這來的大概是醫者。而能帶著東西進入這里,顯然是被允許過的。除了皇帝,還有誰?
皇帝應該是不放心自己在御書房時不叫人放心的身體狀況,又不愿流露關心再派了御醫前來會惹麻煩,這便讓王玥帶了人來給自己看病。
所以,自己先前的推斷都是對的。皇帝相信自己,正在全力保全自己。
“你知道我來干嘛?”
“天色已晚,你帶了大夫前來,才不會叫人注意。你要幫我看額頭的傷,膝蓋的傷,還有白日差點暈過去的病。已這個時候了,今晚不會有人再來,你正好來幫我捯飭打掃一番。我若沒聞錯,你應該還帶了好吃的來。”
王玥無言可對,鼻間哼哼。
“還有沒有其他?”
“有!我這里來來往往太亂了,皇上真正的目的,應該是讓你來收拾殘局的吧?”
“程紫玉,我好悔啊!我急急忙忙生怕你難熬,又怕你出事心里著急,幾乎小跑而來,到這會兒后背還沒干。早知就該讓你在這兒慢慢等著,享受暗夜來臨的煎熬……”
王玥氣呼呼,還以為會收獲程紫玉的一份感激涕零。倒是沒想到,對方竟是早就算得透透的。
程紫玉的猜測,的確都對。
王玥不但帶來了人,帶來了藥和食物,還是有目的的。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么你欲如何,你說吧。你放心,我雖忠于皇上,但也不會不顧你。只要對你有利,你只管說只管吩咐。”
“王玥,謝謝你。”程紫玉拉住她手,“我記在心上了。不過,你帶來的人……”
“可信。自己人。”
“那就好。叫他們先別收拾了。或者,弄得更糟糕些。”
兩人回到主屋,內侍正在抓蛇。
不太好抓,幾蛇只是被棍子笤帚趕到了墻角,內侍正拿了袋子要去套。
程紫玉上前去,王玥原本還不明所以,但很快便睜大了眼。
她怎么也沒想到,程紫玉會直接徒手去抓蛇。
那蛇已經受了驚,一下便開始扭動并張口吐信。
“抓七寸啊!你們還不去幫忙?”王玥急得直跺腳。那個醫者卻輕聲在她耳邊讓她別急,說這是無毒蛇,不會有大危險。
王玥不由暗罵,自己又白擔心了。
程紫玉不確定是無毒蛇怎會上前?程紫玉怎會不知要抓七寸?程紫玉若真要抓蛇早就能抓了,也不用等到這會兒吧?
自己還真就關心則亂了。
蕭氏又不是傻子,也就是來折騰,來嚇唬,來惡心程紫玉,哪里敢放毒蛇。她定是覺得這院破爛又久無人居住,多有蛇蟲鼠蟻也未不可。這院今日不少人來看熱鬧,蕭氏又料定程紫玉沒有實據指控是她所為,這才有恃無恐敢動手……
王玥頓時明白程紫玉要做什么了。她這是故意引蛇相咬,卻又不僅僅是苦肉計……
那邊內侍拿了棍子去幫程紫玉挑蛇。
蛇頭一扭,便一口咬在了程紫玉手上。程紫玉另一手指甲卻是狠狠一掐蛇尾,蛇吃痛一掙,伸出腦袋又一口咬到了正試圖去抓它七寸的內侍手上。兩人就這么與蛇“斗”上了……
程紫玉一個眼色遞到了王玥那兒。
王玥頓時明白了。
“知道了嗎?你們跟我前來探視郡主,到場卻發現郡主九死一生,正與蛇搏斗。咱們來幫忙,卻反被咬了。”
王玥又示意了一個內侍,指著墻角另兩條蛇:“你,也去抓條蛇。”
內侍一臉要哭的死相:“主子……”
“被咬一口一百兩,事后程紫玉結賬!”王玥說一不二。
眾人偷偷瞧向程紫玉,見后者正惡狠狠盯向王玥,卻并不曾開口反對,便是默認了。他們頓時鼓足干勁。
咬幾口的事,小事啊!發家致富就看這蛇的表現了。
眾人七手八腳上去抓蛇,有個內侍動作快,抓了一條蛇就滿院子跑起來,那蛇在他手上倏地纏上,悶頭就連扎了幾口,他卻傻乎乎笑得不亦樂乎……
眾人酸了,紛紛效仿,各自動起手來。
可惜幾條蛇先前在屋中已與鼠蝎顫斗許久,只稍一折騰似乎就沒了力氣。還有倆沒被咬上的內侍一咬牙,跟那醫者要了銀針,取了鈍頭,照著蛇咬留的痕,在手上硬生生給“做”出了個咬傷……
話說王玥的心腹丫頭香兒也想掙銀子,卻又對自己下不了手。
這不,王玥便幫了她一把,直接將她給推到了墻上,硬生生給她手上磨出了兩道長長的,翻開了皮,沁出了血的擦傷:
“你這是為了救人,拿棍子打蛇,卻被蛇逼到墻角給弄傷的!記住了!”王玥拍了拍香兒肩。
“程紫玉,這個也算百兩哈!”王玥笑。
程紫玉好笑又好氣,再次默認。
有個內侍在王玥的示意下還給放了點血,將院中的地面也做成了血跡斑斑。一看就是慘不忍睹樣。
程紫玉給了王玥一眼神后,王玥便開始了表演。
她厲聲尖叫,喊著來人,隨后打開了院門。
院外侍衛被她聲音吸引已在飛沖過來。
“救命。”她紅著眼睛一臉惶恐。
院門大開,侍衛沖了進去。
瞧見有蛇傷人,侍衛也是變了面色。
最前邊的侍衛長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將幾蛇給砍成了七八段。順手,又把地上幾條蝎子也給砍死了。
王玥的內侍尖著嗓子喊了起來:“我們進來時就見郡主正與滿屋子的蛇蝎搏斗,太可怕了啊!我們來幫忙,卻一個個都被蛇咬了!還有個丫頭被蝎子給蜇了!”
王玥說:“我懷疑有人想要謀害郡主。”
醫者說:“這蛇似乎有些問題。戰斗力太強了!”
而程紫玉則臉色煞白搖搖欲墜。手上蛇傷瘆人。
這般動靜再次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宮人,只不過這一次,所有人都被擋在了院外。但不少人都通過敞開的大門瞧見了諸多傷員,地上血跡斑斑,滿地蛇蟲鼠蟻尸體……
很快,除程紫玉以外的傷員一個個被抬出扶出,臟東西也叫侍衛們全都清理了出來。
這一次,冷宮外邊里三層外三層的宮人全都看清楚了。
事實擺在眼前。
果然,郡主剛被囚,就有人要動手嗎?顯然是有人要對郡主下殺手呢!
王玥和她的人一口咬定這蛇不一般,一定是被激發過了野性,雖然無毒,可逮人就咬,說不定是被訓練過的……她話里話外要求侍衛徹查。
可蛇全都被砍了個七零八落,還有好幾截蛇身被王玥的奴才和侍衛們踩了個稀巴爛。想要通過蛇來查已不可能。
王玥和侍衛們一道求見皇帝,要求皇帝徹查今日所有來過冷宮之人。
再一查,發現院中的食物和水都被刻意污染過,就連器皿都沒有一樣是干凈能用的。
皇帝慍怒,正好借此發作并作了處置:
一,錦溪郡主尚未被定罪,只不過是留在宮中配合調查,所以不管是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的,都嚴懲不貸。責令侍衛長將今日進出過冷宮的名單送到他手上。
二,即日起,沒有他的手諭或口諭,所有人不得進出冷宮。
三,所有送到郡主跟前的水和食物必須經過查檢,保證無毒干凈。
四,為防郡主有不妥,王側妃可每日進到冷宮探視半個時辰……
就這樣,程紫玉的目的都達到了。
這不是苦肉計,準確說來是用一個傷口來解決后患。
如此,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再也不用應付那些惡心的人和事。
她的住處將會更安全,她的吃喝也可以放心。
沒有人可以進出,是最大程度的自由。而此刻的她們尚不知,就這一點,很快就幫了她們之后的大忙了。而今日此舉,又將是何等的明智。
此外,王玥也可以順理成章每日給她帶來京城,江南,文蘭以及工坊那里的各種消息。夏薇她們知道這個消息后,也會讓王玥幫忙。如此,她便有了與外界溝通之機。
程紫玉也是猜到皇帝會做此決策。
王玥這個時候過來,分明就是打算掃尾給皇帝創造契機可以將這院子保護起來。一天就足夠了。皇帝既然要保護她,怎么可能每日都讓阿貓阿狗隨意進出并對她作踐。
程紫玉正是摸清了皇帝心思,才索性將事情鬧得大了些。皇帝果然配合上了,順著就安排了下去……
當然,程紫玉并沒有告發是蕭氏放了蛇。由于沒有證據,所以她若指證,反而會被蕭家認定并咬定,她是因為與哲王勾結的立場,故意在報復蕭家和太子。所以,她索性就無辜了一把。
事實證明,“疑似”有時候比證據確鑿更可怕。
若沒有證據,似乎越顯得害者人手段高明。
很不幸,今日來的人雖不少,偏就蕭氏帶的人最多,地位也最高。而蕭氏出去時,表情也最豐富。自然,第一個就懷疑上了她。
而且一排查,發現蕭氏今日入宮雖名為向皇后請安,卻只在皇后那兒待了不到一刻鐘,反而在程紫玉這兒停留了近兩刻鐘。誰看她都是特意奔著程紫玉來的。
而宮外今日蕭氏一擲千金搶墨玉簪之事也傳開了。時間正好是出宮后,行徑的囂張和魯莽恰好與冷宮遭受的膽大報復相一致。
太子也受了牽連。立馬有人開始傳謠,蕭氏所為乃太子授意,殺了程紫玉便可以死無對證,甚至可以做成程紫玉畏罪自殺,那么待哲王回來,便是任由擺布的板上魚肉……
“還是你腦子轉得快,如此,蕭氏倒了大霉了。太子和蕭家都饒不了她!”
王玥正幫著程紫玉額頭上藥。“要說吧,去年第一次瞧見蕭氏時,我還覺得她是貴女典范,頗有皇后風采。可就是那次掉了牙,破了相之后,你說她做事突然莽撞就罷了,還怎么一下就鼠目寸光且沒腦子起來了?今日對手是你也就罷了,可就文蘭那小丫頭隨機應變都能輕易對付了她,她可當真是一落千丈了。”
“是呢。她對過去太在意,對將來更不甘,整個人都魔障了,心眼也越來越小。若不是她性情大變,難成大事,還拖后腿,太子和蕭家怎會放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