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試點,天京找房大廈頂樓會議室,董事會再次召開。
在場的一眾董事們臉色愈發難看,任誰都知道,在這個點急急忙忙的召開董事會,絕對沒有什么好消息。
一名姓秦的董事看著楊董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不耐道:“楊董,有什么話電話里不能說,非要再召開董事會嗎?”
楊董面無表情,道:“我叫你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難道你以為我是吃飽飯沒事做,陪你在過家家么?”
秦董被楊董拿話一激,眼底猙獰神色一閃而過,當即冷笑道:“看來楊董是想和我翻臉。不過拜托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你那點股份,能上桌都是墨遠泉和我們通氣,離開了墨遠泉,你什么都不是。”
楊董是墨遠泉的人已被諸位董事知曉,讓大家對墨遠泉的手段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墨遠泉屬于高度集權的獨裁性人格,可偏偏找房網這攤子還只有墨遠泉能穩住。
這個結果讓所有人懟墨遠泉又敬又怕,董事會里成員的關系一直都算不上和諧。
楊董被秦董嘲諷,也不生氣,只是冷然搖頭道:“我當然知道自己能力淺薄,所以遇到大事才會召開董事會讓大家過來。如果大家認為董事會沒有必要,我可以取消這次董事會。”
他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讓這位出言諷刺的董事成員愣在當場。
秦董僵在座位上,嘴角抽動,確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董事會開不開他說了不算,再說了,萬一真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宣布,自己被蒙在鼓里,那才是最糟糕的。
見兩人僵持不下,另一位董事開口化解道:“楊董,我們也是最近壓力太大,秦董也只是發發牢騷,你別往心里去。”
秦董不愧是在商場里打滾的人,沒有絲毫芥蒂的借坡下驢,嘟囔道:“可不是嗎,最近不斷有負面消息傳來,財報雖然還可以,可送到審核部門后一直沒有回復,我確實有點心急焦躁,還請楊董不要在意。”
另一位董事繼續道:“楊董,秦董既然道歉了,這事咱們就算是了了。話又說回來,秦董就算說話不好聽,道理卻還是有一些的。”
“咱們公司接二連三的召開董事會,我們這些董事每天進進出出神色匆匆,公司內部不少員工都議論紛紛,這對工作氛圍造成的傷害也不小。如非必要,以后我們可以約在其他地方碰面,也免得給公司增加負擔,你說呢?”
楊董點點頭,他早就知道這幫董事的品性,也不指望他們平日里能幫上什么忙。
只是這件事實在太過重要,他不得不求助這些人背后的資方。
他緩緩開口道:“根據可靠消息,我們的上市計劃已經被美股監管部門正式駁回,現在正在走流程。”
他此話出口,會議室里一片死寂,比上次鄧新華離開的誅心之言還要寂靜,安靜的能夠聽到眾人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秦董只覺得喉嚨發干,一股股鮮血涌上頭頂,將他整個人頂的頭昏腦漲。
最開始的時候,他手中握有找房網百分之八的股份,價值高達一億六千萬。
一旦找房網上市,他手中的股份有機會翻上二十倍,下半輩子就算打斷了腿躺在床上也不怕。
這股份看上去很美,可偏偏有個缺點,它屬于可稀釋的部分。
后來當風投集團合力投資找房網二十億資金,面臨股份被稀釋的他幾乎要快要崩潰。
一旦稀釋成功,他的股份立刻就會被稀釋到百分之四以下,他手中的利潤會十幾二十倍的縮水。
甚至虧本也說不定。
秦董求爹爹告奶奶,費了好大的功夫,找了很多人脈,直到求到一位重量級人物出手和墨遠泉談判,這才保住了自己股份占比。
最后他的股份被稀釋到百分之五,已是燒了高香。
這段時間找房網瀕臨崩潰,他很想將手中的股份兌現,找了鄧新華兩次,卻因為價錢的問題沒有達成交易。
說穿了,鄧新華根本看不上秦董手中的股份。
秦董環目望去,身邊的董事們紛紛呆若木雞,仿佛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后失魂落魄的絕命之人。
他心里升起一陣明悟,這些人背后的資本同樣也經受不了上市失敗的打擊。
定了定神,他咬牙開口道:“楊董,這消息屬實嗎?”
楊董微微驚訝,他沒有想到秦董的心智如此堅韌,竟然第一個回過神來。
楊董點頭道:“消息的來源絕對可靠,內部的朋友親眼見過監管部門負責人的批示。”
“因找房網涉嫌黑客攻擊案件,公司董事長墨遠泉被調查,尚處于限制行動自由期間,按照美股與我國資管部門的雙重規定,找房網上市計劃駁回。”
楊董這句話如同冰冷的海水,將這些僵硬的董事成員刺激清醒。
另一名董事成員眼里冒著血絲,啞著嗓子道:“正式文件還沒出來吧?這么說,我們還有時間?”
楊董冷然道:“正式文件明天早上九點會在美公示,并傳真回國蓋章定論,然后會在網站上公布。現在是晚上十點半,我們還有一夜的時間。我召開臨時董事會的目的,也就是希望各位身后的老板能夠伸出援手。”
“畢竟我們的利益是一樣的,不是嗎?”
楊董的話音落下,會議室陷入了第二次死寂。
和上一次大家被消息震驚不同,這一次董事們各有心思,卻同時沉默不語。
楊董早知道這群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貨色,可真當看到他們如泥雕一樣坐著不吭聲,心里的邪火還是呼啦一下爆炸開來。
他忍不住開口訓斥道:“各位董事,難道你們就真的眼睜睜的看著找房網一蹶不振?難道你們就真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心血白費?難道你們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知道你們恨墨總獨斷專行,恨他提防你們,恨他不肯授權給你們。可是你們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墨總可有克扣過你們一絲一毫?”
“沒有墨總,找房網能獲得那么多投資?你們能坐在這里以董事會成員的身份開會?”
“在我看來,找房網的基業還在,就算是上市不成,只要守住現在的資本,依舊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你們這樣袖手旁觀,就不怕墨總將來出來了,找你們的麻煩?”
楊董一陣咆哮式的質問讓在場的董事們心中一動。
是啊,現在還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算不能立刻上市,只要將墨遠泉弄出來,讓公司重新走上正軌,未來還是有機會可以上市的。
秦董第一個表態道:“我在美股有朋友,我可以去嘗試溝通看看。”
這位熟人,就是秦董當年去懇求的,讓他保留了百分之五股份的那位重量級大人物。
秦董開了個頭,其他董事也都紛紛表態,愿意去找找關系,看看能不能解決這件事。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那就拜托各位了。”
楊董瞇著眼睛,無奈的說出了這句話。
這幾日他擔任公司代理執行總裁,每天在公司工作將近十六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和無形的壓力讓他的身形迅速消瘦。
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才能理解墨遠泉的無奈。
這群董事光分錢不出力,被資本架空的公司,當真是獨木難撐,如履薄冰。
公司想要發展起來,實在是太難了,而能將公司發展到這個規模的墨遠泉,確實不是一般人。
他忍不住在心中吶喊:“墨總,快回來吧,公司真的快不行了。”
兩個小時候,秦董坐上了駕駛位,準備驅車回家。
方才他致電那位大人物,得到的結果是被大人物拒絕,并且勸他早點脫身。
美股那邊很難溝通,更大的問題則在國內。
“墨遠泉的問題很復雜,小秦你可不要自誤。”
大人物說的隱晦,可秦董不傻,其中的警告意味他當然明白。
找房網的前景,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樂觀。
等墨遠泉出來后重整旗鼓,這個想法現在想起來,太過天真。
有多少人被抓進去后就一蹶不振,再無出頭之日。
秦董深刻的認識到,找房網可能真的要完了。
可自己投資的那么多錢要如何才能取出來?
那可不只是自己的錢,還有不少朋友的集資款項,真要雞飛蛋打,下半輩子就只能出國躲債了。
他越想越覺得心慌,忽然鄧新華的影子出現在他面前,提醒他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既然找房網已經保不住了,不如將這些股份脫手了再說。
狠下心來,又給鄧新華打了個電話。
“鄧總,您現在說話方便嗎?對,就是上次的事情,我想和您再談一下。”
“行,七里橋是吧?地址發給我?行,好嘞,您先忙著,我一會就到。”
掛了電話,秦董驅車來到了天京七里橋附近的一家夜場club。
在接待人員的帶領下,他很快找到了約定好的包廂。
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秦董臉色一變。
鄧新華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旁邊幾個敬酒的都是熟人。
小小的包廂內,包括鄧新華在內,竟然一下聚集了五名找房網的董事。
“秦董,你來遲了。遲到可是要罰酒的。”
鄧新華指著茶幾上的酒杯,笑瞇瞇道:“這是我剛給你倒的,請吧。”
“我開了車……”
秦董不喜歡喝酒,本能的想拒絕,可看到鄧新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頓時一凜。
這家伙,是在向自己示威呢,如果不按他說的做,恐怕今天的交易……
在場還有三名董事,多半也是來找鄧新華出手股份的,萬一鄧新華對自己不滿意,那可就糟糕了。
秦董腦中電光火石的走了一圈,立刻走上前去端起了酒杯,笑容滿面道:“鄧總說的是,那我就先干為敬。”
說著,他一仰頭,將整杯紅酒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
“秦總好酒量。”
鄧新華口中稱贊,手里給秦董倒酒,心里卻浮起一絲冷笑。
加上秦董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此刻他預計收購的股份已經接近墨遠泉的股份占比,再努努力勾搭一個董事,便能主導找房網的局勢。
對于其他董事來說,這個夜晚糟糕透頂,可對于鄧新華來說,簡直是幸福的不能再幸福。
他甚至在幻象墨遠泉看到找房網落入他手中后的憤怒和無奈。
“我想多了,墨遠泉這次可沒那么容易脫身。”
鄧新華自嘲一笑,將墨遠泉掃出腦外,專心和秦董等人交流起來。
能壓一分價是一分價,資本有時候也很窮的。
山中無日月。
墨遠泉坐在白嶺別墅書房內,手捧一本金庸的,看的津津有味。
此時他已經洗去平日里的霸道和銳利,像個普通人一樣,就連說話也變得客氣起來。
加上段時間他每日鍛煉身體,身體也結實了很多,整個人看上去倒是年輕了兩歲。
“都說白嶺空氣含氧量高,適合度假,能讓人修身養性調解情緒。”
在墨遠泉的對面,祝凌語氣有些感慨道:“本來這個說法我是不信的,關到這里的人不哭不鬧都算得上堅強,哪有凈化心靈的樣子。”
“老墨啊,你倒是證實了這個說法,讓我長見識了。”
墨遠泉聞言一笑,將手中書本合攏,平靜道:“祝科長,不,祝處長今天出現的時間比較早,看來是有大事發生了?”
祝凌微微頷首,笑道:“我是來恭喜你的,也不知道誰有那么大的面子,讓上面相信你是清白的,叫我過來放人。”
“清白的?”
墨遠泉眼睛半閉,搖頭道:“祝處長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我都知道,我不清白,一直沒有定罪,不過是因為證據鏈不完整而已。我來猜猜,是不是那個中間人承擔了所有的罪名,我現在關聯不上了?”
祝凌拍手道:“老墨你果然聰明,事情就是這樣的。”
墨遠泉繼續道:“如果只是這樣,祝處長還可以以其他理由繼續關押我一段時間,你現在過來放我走,說明外面的情況很嚴峻。”
“我猜猜,找房網上市失敗危在旦夕,應該是有些領導因為怕無法收場,被迫做出了選擇,以維持穩定的為理由,放我一馬,是吧?”
祝凌笑瞇瞇道:“你說的都對,一旦找房網忽然崩潰,資本外流,對于國家的損失是巨大的。而且找房網旗下那么多員工,失業潮如果迸發,后果也會十分嚴重。所以你這次能出去,完全是因為你以前找房網公司運營得好,國家離不開你這樣的人才。”
墨遠泉點點頭,沉聲道:“我承認我其他方面做的不夠好,可是我的所作所為,絕對對得起找房集團的員工,也對得起國家。”
祝凌眼神銳利起來,淡然道:“墨總,請你記住自己說的這句話。既然你說過要對得起國家,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務必保證資本不會被投資公司卷走。”
墨遠泉笑道:“我要發誓么?”
祝凌淡淡道:“發誓就不必了,這里還有一份行政處罰罰款的文件,簽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墨遠泉瞟了一眼,自嘲笑道:“八千萬買自由,我還真值錢。”
話雖如此,他還是很快簽下自己的名字。
祝凌收起文件,淡淡道:“墨總,咱們走吧,你公司還在等你救命呢。”
9月20日,墨遠泉結束了被調查的生涯,重新回到天京。
回到了他賴以生存的找房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