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
門后,出來的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架雪白機甲。
蘭章。
蘭章動作艱難,扛著幾塊巨大鋼板,費力地將其扔到一旁,這才開啟艙門,百里蘭從中一躍而出。
“這位大師,請問來此有何貴干?”百里蘭心生疑惑,也不敢怠慢,行了個武者禮。
“哦,在下沙魯克,這是我的弟子伽利。我二人自天竺而來,是瑜伽一脈的‘行走者’。此來華夏,是想拜訪各派高人,相互切磋,互通有無。”老者雙手合十,他的華語不錯,字正腔圓。
“瑜伽?”百里蘭聞言一怔,旋即面露歉意,“實在抱歉,我師父正在閉關中,不見外客。若大師有心,可否等到十天后的機甲武林會結束?到時候,我師父必親自接待。”
“十天?托詞。”伽利低聲嘀咕一句,神色不屑。
“機甲武林會?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來。”沙魯克則神情淡然,正要離去,視線無意間落在堆積成山的鋼板上,動作一滯,呆立當場。
很快,百里蘭嘴上告罪,駕駛著蘭章回去,沙魯克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緊緊盯著那堆鋼板,神情凝重,渾身肌肉繃緊,竟是如臨大敵一般!
“什么人杰地靈?多是沽名釣譽之輩!”伽利早已先入為主,卻沒注意到師父的緊張神色,自顧自道,“詠春宗師,也不過如……”
他的話戛然而止。
沙魯克如大鳥騰空而起,雙腳穩穩落在鐵板堆上,接著身形半蹲,仔細觀察起一面鋼板。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
這塊鋼板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掌印!更有甚者,其掌印清晰,紋路深刻,而掌印邊緣之外竟無半點凹陷,如同刀劈斧剁而出,更像是藝術雕刻!
伽利也驚住,神情有幾分倉皇,手腳發麻。
一掌擊破鐵板,這并非難事。但是,一掌砸入鋼板,僅留下掌印而邊緣不碎,這就難于登天了。
說實話,若非親眼所見,伽利絕對無法相信世上還有這種技法!
“技擊么?”他低語道,“華夏技擊?”
“一味剛猛不行,還需柔勁,內方外圓,剛柔相濟!”沙魯克雙手比劃,做了幾個拍擊動作,“即便我的‘梵法’,也絕對打不出這樣一擊。伽利,我說吧,這一趟不會白來的……走!”
“走?去哪?”伽利忍不住問道。
“機甲武林會!”沙魯克笑了,一臉饒有趣味,“我雖非華夏人,但也是武林人士,應該有資格拿張請帖吧。”
詠春堂內,鋼鐵交擊之聲如暴雨綿延,千回百轉,久久不絕。
演武場的中央,一座鐵人樁佇立,渾身披掛著著層層鐵板,其周圍似有鬼影生滅,一道身影忽隱忽現,不時發動猛攻。
懸命動作飄忽靈動,如無形幽魂繞著鐵人樁轉圈,周身電弧起落生滅,繼而不斷出拳出腳,在鐵板上留下深深印痕!
懸命后退一步,再次站定。
駕駛艙中光影浮蕩,白晨抬頭仰望,那道道投影線條散而復聚,演化出一幅懸命搏擊的畫面,動作如鵬摶九天,又似鶴鳴九皋,剛與柔并進,陰陽互補。
“——鶴擊?”白晨忽然笑了,“倒也朗朗上口,那就叫鶴擊吧!”
一旁,蛛妖動作飄逸,時而如蛺蝶飛舞,時而如倦鳥歸巢,動作亦是飄忽靈動,演變無償。
它腳踏八卦,面前也是一座鐵人樁,同樣掌印叢生,傷痕累累。
而在房屋一角,已有六座報廢的鐵人樁靠墻堆積,其身軀碎裂,賣相無比凄慘。
“還需要更多數據。”駕駛艙中,趙潛卻在摩挲下巴。
浮世星圖同樣是建模程式,而推演的不再是械獸技,而是華夏武術!
其難度更高,需要素材也更多。
因為,械獸技是野性本能,是機械獸千萬年進化而生,早已洗盡鉛華,古拙而樸實,大道至簡。
而武術則不同。
武術引入了“氣”的概念,或曰“內勁”,或曰“真氣”,但不管是什么,這是一種如太極般剛柔互濟的力量,可控鶴擒龍,亦可碎山裂石!
而星系齒輪的磁能,某種程度上則可效仿“內勁”,令機甲也如武者一般,心意貫穿,勁發而形不顯。
這些時日,白晨苦心訓練,就是為了掌握這股“氣”!
而一段時間后,趙潛也改裝蛛妖,加入其中,為浮世星圖增添素材。
滴滴滴……
趙潛抓起手機,是一條短信。
“好了,其余齒輪也完成了。”她笑著道,“百里師姐,韻寒,咱們回手工坊,給你們也裝備上……”
“好!”
“快點!”
兩人早就迫不及待,連聲催促。
機甲武林會。
湖心小筑。
湖面上,無數小舟環繞著小島載浮載沉,如同眾星拱月,聲勢浩大。而在船上,卻都是一名名勁裝武者,個個盤膝端坐,靜靜等待比試開幕。
趙潛不在其列。
他站在湖心小島上,張目眺望后,神色戲謔道:“哦?雖然是武林會,倒是弄得挺風雅的……”
湖面小舟上都是觀眾,而真正能登島的,只有得到請帖的參賽者。
趙潛、蘇韻寒等作為白晨的弟子,自然也沾了些光,能上島觀戰。
“這就是所謂的——武林?”趙潛收回視線,開始打量四周。
島上行人不多,但個個膀大腰圓,一架架機甲亦是威嚴肅穆,氣度雄奇。
“嗯?天竺人?”趙潛東張西望,忽然一呆,面露好奇。
混跡于人群中,一老一少兩名天竺人隨波逐流,行為雖然低調,但因衣著古怪,反倒極為惹眼。
天竺人皮膚烏黑,相貌和華夏人大為不同,趙潛自然能一眼分辨出來。
老者注意到了趙潛的注視,倒也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后,雙手合十,鞠躬行禮。
趙潛心知自己唐突了,趕緊恭敬回禮。
他視線移轉,落在兩人身后一架巨型機甲上,神情猛地一凝。
“這是……”
那是一架灰褐機甲,其身量頎長,而四肢更是長得不合比例,雙臂幾乎過膝,猶如一頭長臂巨猿,甚為怪異。
而在機甲的表面,自臉頰開始,其渾身上下都生有赤色涂裝,紋理粗放而詭異,幽秘難測。
趙潛隱約有感,那道道涂紋流散著絲絲縷縷的灼熱氣息,似乎不僅是用作威懾,還有著其他功用。
他對天竺機甲一竅不通,自然更不認識這架“梵法”,不明白其中機理。
“咦?怎么會是……他們?”身旁,百里蘭忽地失聲道。
“怎么,你認識他們?”趙潛一怔,不禁問道。
“幾天前,他們來過詠春堂。”百里蘭頓了頓,將幾日前的情形簡單描述一番,又納悶道,“天竺人也能拿到請帖?”
“那趕巧了,也不必以后再約,直接在機甲武林會上就能交手過招了。”趙潛點點頭,笑著道。
談笑間,一群武者簇擁著一名中年大漢走來,氣氛頓時變得喧囂,聲浪不止。
“嗯?”趙潛一怔。
那大漢他并不認識,但人流中卻有個熟人——張橫。
“八極門?”趙潛低聲道。
白晨點點頭,低聲道:“中間那位,是八極門的門主吳崢。”
“門主?那張橫不是門主?”趙潛撇撇嘴,連連搖頭,“聽他口氣那么大,視天下英雄如無物,還以為他是八極門的門主呢?”
“大弟子罷了,”百里蘭不屑道,“真正宗師往往謙虛內斂,只有跳梁小丑才會拉大旗作虎皮。有句話叫做——半瓶水晃蕩,就是說這樣的白癡。”
趙潛點點頭。
“白師父,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吳崢走來,鄭重地抱拳行禮道,“我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再與你相逢,領教你的高招。”
“吳師父過獎了,”白晨滿臉春風,鞠身還禮,“我也希望能和吳師父過過招,見識見識八極的剛猛無儔。”
兩人都很云淡風輕,而下面弟子卻不會那么客氣了。
“哎喲,你還真學習詠春了?”張橫雙臂環抱,輕聲揶揄道,“嘖嘖,后悔了沒?早跟你說了,娘們的拳法是沒前途的!”
“你!”百里蘭大怒,就要拍案而起。
趙潛趕忙攔下她,微笑低語道:“師姐,都是武者,何必與他口舌之爭?要爭也是手上見真章……”
百里蘭一怔,低聲道:“你要干什么?”
“當然是以德服人了。”趙潛唇角浮起一縷弧線,笑著道,“咱們華夏是禮儀之邦,得教人向善才是。他要是謙虛,你就由他謙虛;他要是不謙虛,你就得教他謙虛。”
百里蘭眼睛一亮。
趙潛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徐徐越眾而出。
“小子,你要干什么?”張橫眉頭微蹙。
“距離武林大會還有些時間……”趙潛抱拳行禮,提議道,“不如,咱們比試比試,權當開賽前的佐酒小菜?”
“就你?能行么?”張橫一歪腦袋,毫不掩飾鄙夷之色,“你才學了幾天?”
“試試不就知道了?”趙潛笑道。
“你可別后悔!”張橫看出趙潛并非說笑,嘴角浮起一絲獰笑。
“放心,我從不后悔。”趙潛瞇起眼,笑得像只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