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江城的客機，頭等艙。
天朗氣清，透過舷窗，可見流云舒卷，景致秀麗，美不勝收。
不過，趙潛卻無心觀賞。
“大衍，情況怎樣了？”他微微蹙眉，低聲詢問。
“放心，事態已經得到控制了……”大衍械手含糊道。
“得到控制？什么意思？”趙潛聞言，不由一臉茫然，連連詢問道，“還有，據我所知，三號實驗室中沒有任何機械獸，缺少了寄生體，忘川病毒是怎么爆發的？”
“等你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大衍械手沒直接回答，答復依舊是云山霧罩。
趙潛愁眉不展。
也難怪他憂心忡忡。
須知，手工坊內的忘川病毒，可絕非普通玩意。
忘川病毒來自“缸中之腦”，是亡者病毒的變異體，而亡者病毒，則正是喪尸械獸的罪魁禍首！
亡者病毒為硅基病毒，專門寄生于機械獸，令之化為喪失知覺，嗜血如狂的喪尸械獸。此病毒殊為可怕，好在僅能存活于巨獸荒冢，一旦離開，就會喪失活性，直接死亡。
究其原因，是這種硅基病毒的遺傳序列相當脆弱，需在特定磁場下才能穩定，但凡脫離磁場，就會基因崩解。
而對趙潛而言，這亡者病毒，簡直是一流的素材。
僅能在特定磁場中存活，這種病毒自然就易于控制，稍作改良，或許能成為強大的生物武器，能成為克制獸潮乃至械族的殺手锏！
因此，趙潛專門開辟了一間實驗室，以人工催發的方式，加快亡者病毒的變異，想要培育出特定的“殺手病毒”。
可惜，無數次的嘗試，卻都失敗了。
這些時日來，諸如亞硝酸、羥胺、高溫、基因重組等手段，他都一一嘗試，但都進展不大，令他有些灰心喪氣。
有句話叫“無心插柳”，趙潛完全料想不到，自己才剛離開手工坊，這項研究就出現了新的進展。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這項進展，和他之前的種種猜測截然不同，反而應了他那一句隨口說的玩笑話！
——T病毒！
回歸。
“我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亂子？”趙潛嘴上嘟囔著，徑直闖入三號實驗室。
別說生化服和防毒面具，他連鞋都懶得換一雙。
原因很簡單，作為硅基病毒，忘川病毒是無法寄生于碳基生物的。此外，忘川病毒僅能存在于密布特殊磁場的三號實驗室，一旦脫離磁場范圍，就會即刻基因崩解。
“嗯？”
趙潛腳下一頓，直直盯著前方，怔怔發愣。
房間中，一只齊腕而斷的獸爪躺在地上，其血肉已是干癟枯槁，唯獨尖爪鋒利，形成弧形倒鉤，如同彎彎月牙，寒意凜冽。
“這么說，三號實驗室里有機械獸闖入？”趙潛呆了呆，又狐疑低語道，“看爪形，和普通械獸截然不同，倒有幾分像龍爪……還有，這獸爪怎么看著根風干了似的？”
“你猜錯了，這不是獸爪。”大衍械手吞吞吐吐道，“是……手。”
“不是爪，是手？”趙潛想到什么，抬頭望向一個方向，登時臉色大變，“弒神的手？”
卻見，房間一角，通體雪白的弒神半蹲半坐，而左手已不知所蹤，僅剩下一個焦黑的斷面。
“大衍，怎么回事？”趙潛雙眉豎起，已是勃然大怒。
他算明白，大衍械手為何一直含糊其辭了，感情是在逃避責任？
“這個……”大衍械手遲疑片刻，這才道，“實驗室中培養液不夠了，我就遙控機器人駕駛弒神搬運，卻不料發生了這檔子事。放心，我察覺苗頭不對，立刻砍下了弒神被感染的左手，并取消了它周圍的磁場，它不會有什么大礙。”
“這么說，我還得感激你？”趙潛皮笑肉不笑道。
“誰能料到，忘川病毒居然能寄生于泥人機甲？”大衍械手語氣無辜，“亡者病毒就沒這能耐……”
趙潛點點頭，的確，在巨獸荒冢中，并無泥人機甲被感染。
他明白了前因后果，只覺滿頭是包，揉揉頭發道：“不過，弒神的左手沒有了，這還叫沒什么大礙？”
“放心，”大衍械手語氣淡然，寬慰道，“泥人機甲的再生能力極強，區區一只手罷了，幾個月就能長回來。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能自然恢復，對你來說，制作一只機械手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趙潛無奈，也懶得再和大衍爭辯，干脆蹲下，半瞇著眼睛，上下打量這形態已是天翻地覆的機械手。
“這忘川病毒壹型的效果，”他摩挲下巴，猜測道，“就是讓泥人機甲變成干尸？”
大衍械手乍亮，流光浮動，一次次地掃過機械手，讀取數據。
趙潛早見怪不怪，在旁耐心等待。
“嗯？好像是……”大衍械手似乎察覺了什么，忽然道，“趙潛，將這只機械手投入生物倉中。”
“生物倉？”趙潛聞言一愣，“你是說，‘它’還活著？”
罐狀生物倉中，機械手幽幽懸浮，四周營養液激蕩如沸，無數氣泡翻騰著向上，好似巨爪在大口呼吸。
視線穿過艙壁的透明玻璃，趙潛難掩一臉震驚，神情數變。
“這是啥？”良久，他喃喃道。
生物倉中，本來干枯的巨爪已膨脹了一倍有余，利爪愈發銳利，而表面竟生出枚枚淚珠形的鱗甲，更有粗大虬結的血管在皮下涌動，如同惡蛟般翻滾不休。
巨爪血肉蠕動，一絲絲暴虐殺機洶涌四溢，它已沒有半點機甲手掌的模樣，更像是戰爭巨獸的利爪，可攫心碎骨！
“這機械手眼下的形態，簡直像是專門為殺戮打造的武器！”趙潛思忖半晌，狐疑道，“忘川病毒的效果，是改造機甲的基礎形態，打造出戰爭巨怪？”
他暗暗心驚。
“哼！遠不止如此！”大衍械手驀地開口，一道投影隨之浮起，“趙潛，看看這個！”
趙潛循聲看去，暗灰色的投影中，無數硅基細胞來往游弋，周而復始地運轉著，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流。
“這是……”他意識到了什么，指著巨爪道，“它的細胞活動？”
“是的。”大衍械手應了一聲，又道，“知道么？對于泥人機甲、機械獸等硅基生命，其實還有另一種特殊稱呼，——惰性生命。”
“惰性生命？”趙潛似有所思。
“嗯。”大衍械手道，“硅基生命的結構更穩定，新陳代謝遲緩，生長繁衍緩慢，壽命則極為漫長，因此，也被稱之為惰性生命。”
它頓了頓，又沉聲道：“但這被感染的機械手，不止形態大幅變化，連新陳代謝的速度也增長足足三倍以上！”
“三倍？”趙潛的眼中有一道厲芒掠過，又追問道，“若整架機甲被感染，會有怎樣的效果？大衍，直接說結論！”
“其一，形態變化，化為殺戮機器。”大衍械手侃侃而談，“其二，新陳代謝速度暴漲，其力量、速度、恢復能力都會大幅暴增，獲得越階，甚至連越數階的恐怖能力！”
“連越數階？”趙潛一陣心驚肉跳，卻也沒喪失理智，繼續問道，“副作用呢？”
他自然清楚，這種力量，自然不會是沒有代價的。
“其一，損傷根基，令機甲喪失進階的潛力；其二，據我推測，機甲壽命會大幅削減，剩下三十年左右。”大衍械手一一道，“此外，你也看到了，這種形態消耗巨大，需要大量營養液。”
“營養液倒不是問題，一點小裝置就能滿足條件……”
趙潛手掌一揮，立方體的投影亮起，他隨即信筆游走，在投影中留下一道金屬圓罐和十余條銀色管路，化為類似潛水裝置的機甲裝備。
“甚至，我們能通過調配營養液的傳輸分布，調控整架機甲的各部分性能，形成類似‘變速齒輪’的效果。”他手上不停，徐徐解釋道。
“變速齒輪？趙潛，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大衍械手一點就透，感嘆不已。
“不過，哪里去找泥人機甲？”趙潛卻苦笑一聲，聳聳肩道，“而且，損失根基和壽命，這代價也太大了！讓泥人機甲感染這種病毒，實在是一種巨大浪費。”
“你白癡么？”大衍械手卻忽地道，“只要尋找本就傷了根基，已瀕臨死亡的泥人機甲不就行了？”
“說的容易！”趙潛哼了一聲，又反問道，“你說，去哪里找？”
“——二手機甲拍賣場！”
大衍械手的回答，卻令趙潛雙眼一亮。
“我怎么沒想到？”他一拍后腦，笑著道“大衍，你總算出了個好主意！”
“總算？”大衍械手語氣不滿，“我什么時候出過餿主意？還有，你設計的這玩意太簡陋了，需要優化的地方還很多。”
“知道。”趙潛點點頭，攤開手道，“剛才我本來就是隨手一畫罷了……”
一人一手交談著，而一條條銀白線條掠過投影，本來簡陋的裝置漸漸明晰和復雜，甚至透出幾分張揚霸道的氣象，壓迫感十足。
趙潛雙臂環抱，歪了歪頭：“這個項目，就叫——涅槃計劃！”
“趕緊的，去拍賣場！”大衍械手依舊是急性子，“我已經在網上訂了門票，咱們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