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坊內,演武室。
當然了,與其說是演武室,不如說是一片白地。本來的演武室已被驚悚巨像摧毀,而新的建筑尚未建成,趙潛也就只能將就了。
不過,對這架新機甲而言,這樣毫無束縛的環境反倒更適合它發揮。
平地中央,一架黑色機甲聳立,依舊是“三寸釘”的體型,五短身材,并不起眼。但它雖矮小,卻如同一塊鐵秤砣,線條剛毅,氣息沉凝,散發著若有實質的沉重威壓。
這架機甲,正是趙潛的新作,其名叫囂者。
“第二百一十三次測試,”叫囂者的身畔,趙潛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道,“開始!”
他面色發白,黑眼圈則濃重得像是熊貓,雙眼無神,疲態盡顯。
叫囂者起身,雙掌猛然下壓,一股股無形音波四散,瘋狂向外蔓延,消失于天地盡頭。
音波頻率極低,人耳無法聽到,卻可見臨近的房間窗棱嗡鳴,人工湖中漣漪四起。
僅是片刻,號令已到!
滾滾黑色洪流洶涌而來,無數道猩紅光點閃爍其間,赫然是一頭頭簇擁糾纏的械鼠,時而相互撕咬,兇神惡煞,戾氣滔天!
叫囂者佇立,其面前的鼠潮規模龐大,比腹語者時要大出數倍,一頭疊著一頭,竟聚成一座鋼鐵城墻,聲勢巨大,氣象磅礴。
“來吧!”趙潛幾次吐納,眼中精芒一閃,“雙子巨像!”
他話音未落,叫囂者雙臂抬起,而滾滾鼠潮如獲詔令,同樣向上拔起,頃刻之間,已凝為兩尊頂天立地般的鋼鐵巨像,居高俯瞰。
“殺!殺!殺!”
趙潛聚精會神,嘴上喊殺不斷,而身外虛擬駕駛艙則是明滅不定。頃刻間,他的手速暴漲,噼噼啪啪的模擬鍵盤音回蕩不休。
兩尊巨像仰天狂吼,亦是拳腳齊舞,奔殺而出。
而一旦出手,其招式之詭譎強悍,已然盡顯無余!
巨像為鼠群所化,并無骨架,招式自然不拘于形,似星軌無跡,似流云無相,千變萬化,完全不可捉摸。
其身軀巨大,拳腳大開大闔,但狂放中又有精細變化,一招一式妙至毫巔,甚至逾越技擊,強得難用言語形容。
一時間,兩尊巨像左突右殺,拳鋒激起風嘯,腳踏生出地震,狂暴聲勢肆意縱橫,充塞整座庭院。
“不好!”忽然,趙潛低喝一聲,身體向后栽倒。
失去了他的控制,兩尊巨像也轟然倒塌,械鼠瘋狂亂竄,滿地都是。
“該死的,還是不行!”趙潛揉了揉發酸的手掌,滿臉悻悻之色。
這架叫囂者中,他加入了“中微子通訊”的技術。
因此,其“厄夜詠嘆”的輻射范圍更廣,召喚而來的械鼠則是多出數倍!除此之外,由于傳輸數據量大增,叫囂者對械鼠的指令也愈發復雜和細化,甚至能施展出高端技擊。
如此一來,相較于腹語者,叫囂者的實力自然更強,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
操作者的水平。
這兩尊巨像,幾乎相當于兩架羽林機甲,以趙潛的手速,當然遠遠不能負擔。
這些日子,趙潛一直反復測試,就是為了優化算法,簡化操作。
這一工作已卓有成效,卻還遠遠不夠。
“不行,這樣不行。”趙潛搖搖頭,蹙眉道,“算法優化也是有極限的,而現在已接近極限了”
“哼,愚蠢!”
他正頭痛,大衍械手忽地開口。
“大衍,你有法子?”趙潛聞言一怔。
“記得腐化提督么?”大衍械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循序善誘。
“節點?”趙潛眼睛微瞇,也是一點就通。
腐化提督可操控械蟻,而械蟻數目自然是遠超械鼠,當時,他就是以“控制節點”的方式,分別操控蟻群。
“對!”大衍械手沉聲道,“旁枝末節不必管,抓住重點就行。”
“重點?”趙潛微微蹙眉,神情為難,“但這樣一來,每一尊巨像的戰力恐怕會下滑不少。”
“你的腦袋里都是漿糊么?”大衍械手哼一聲,“質量不夠,數量來湊!”
“數量?”趙潛思考片刻,忽地眼睛一亮,喜上眉梢,“我明白了!”
噼噼啪啪!
他盤膝坐下,絲毫不顧忌四周鼠群,敲擊著鍵盤,完善方程式。
三天后。
清晨。
趙潛伸了個懶腰,盯著面前程式模型,面露滿意之色。
“就叫木偶程式!”他神情疲憊,臉上卻是掩不住的興奮。
木偶程式的原理并不復雜,說白了,就是“抓重點”!
木偶師操控木偶,往往僅需幾根絲線即可,不必太過繁瑣的操控,就能做出種種動作。
木偶程式之下,控制方式雖然粗糲,無法發揮巨像的全部實力,卻能操控更多的巨像,以數目強行碾壓。
“恐怕,城內的械鼠都不夠用了”趙潛沉吟著,忽地咧嘴一笑,“那就去城外,鳳泉山!還有,得先補個覺,晚上再出發。”
入夜,圓月如盤。
萬籟俱寂。
沓!沓!沓!
忽有腳步聲回蕩,叢林間幽影浮動,三架機甲徐徐走出。
“真他娘的!”一個粗莽聲音罵罵咧咧,咬牙切齒道,“守了整整一天,居然在最后關頭,讓那頭猼訑給跑了!”
“還不都怪你?”又一個公鴨嗓道,“若不是你太心急,咱們的陷阱會”
他正說著,被一個尖利聲音打斷。
“別說話,這里有人!”
左側機甲指向一個方向,其余兩架機甲也轉頭,望向同一個方向。
叢林的盡頭,一座黑黝黝的山坡高高隆起,顯得頗為突兀。
山坡頂端坐著一架矮小機甲,而機甲的肩頭又坐著一名年輕人,正抬頭望月,神情恬淡似水,若有所思。
“嘿,正好!”粗莽大漢語氣狂喜,語帶惡意道,“哼哼,沒吃到正餐,搞些甜點也不錯”
聽這語氣,他準備向趙潛下手。
野外之地危險重重,死亡可以說是常態,因此,也常有人對同胞下手,再偽裝成巨獸的杰作。
“他?”公鴨嗓哼了一聲,語氣不以為然,“這小子一看就沒什么油水,別浪費時間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粗莽大漢卻摩拳擦掌,“再說了,記得上次被咱們扔下峭壁的老頭么?都說真人不露相,說不準,這小子也是個肥羊。”
這些人顯然是老手,毫不避諱地談論殺人劫財的事情,甚至都沒壓低聲音,讓坡頂的年輕人聽得一清二楚。
“那就快點,速戰速決。”聲音尖利的男子道,他語氣平淡,顯然沒把這趟買賣放在心上。
“好嘞!”粗莽大漢笑了,“我會盡量快點的!”
三架機甲配合默契,三面合圍而上,堵住那年輕人的所有去路。
年輕人似乎后知后覺,甚至都沒多大反應,環顧一圈后,語氣平淡道:“以多欺少?不太體面吶”
“體面?”粗莽大漢囂張地狂笑,語帶揶揄道,“我黃狼大爺是個殺人放火的莽撞人,可不是什么體面人士。”
“這樣啊”年輕人聞言,只是淡然一笑。
沒從年輕人的眼中看到恐懼,黃狼有些失望,又繼續挑釁道:“小子,你坐在高處干什么?欣賞月景么?”
年輕人搖搖頭,唇角微微上浮,有一抹意味深長。
“我對月亮沒什么興趣只是,一般王者都坐在高處。”他淡然道。
三人聞言,都是心生荒誕。
“怪不得了,原來是個腦袋秀逗的家伙。”公鴨嗓不屑道。
“王者?誰的王者?”黃狼也心生鄙夷,卻故意接話,繼續撩撥這年輕人。
“它們!”年輕人抬起食指,指了指腳下。
“它們?”黃狼故作顧盼,手掌放在額前,“在哪呢?我怎么沒”
忽然,他似乎被扼住了喉管,聲音戛然而止。
其余兩人也神色扭曲,面露驚駭。
一剎那,整座山坡之上,有無數道猩紅光點亮起,那是一雙雙泛著血芒的瞳仁!
“械,械鼠?”公鴨嗓遍體發寒,他忽地明白過來,那座有些突兀的山丘,竟是全由械鼠堆壘而成!
年輕人身外幽光浮動,凝為駕駛艙的形態,伴隨著他手指連敲,巨大山丘坍塌,卻又有一座座巍峨身影冒出,雨后春筍一般。
械鼠堆積糾纏,幾息光景,已聚為一尊尊倚天拔地的森嚴巨像!其形態古怪,似大頭娃娃,腦袋和身軀都來回搖曳,甚至透出一絲滑稽可笑。
但是,三人沒人覺得好笑,只感覺渾身發冷,哆嗦個不停。
他們的腦袋還沒轉過來:剛才還是一只小白兔,怎么才一轉身,就變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惡龍?
“我不殺人放火,也不是莽撞人”叫囂者的肩上,趙潛平穩端坐,雙腿懸空耷拉著,“不過呢,我更不是體面人,因為,我最喜歡以多欺少。這一招,名為玩偶叢林!”
咚!咚!咚!
隨著他的操作,一尊尊巨像如同發條玩偶,一步三搖,邁著沉重卻詭異的步伐,搖搖晃晃地撲向三架機甲,已呈泰山壓頂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