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窈寧沒有回應她的話,牽著林嘉若的手,緩緩地往季秋院走著,一邊努力平復著心中洶涌翻滾的情緒。
當初林老夫人定下的五年禁閉的懲罰,她原本也沒當真,只是沒料到,林俊生一回來,只用了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林嘉芷弄了出來,難怪前世他能爬得那么高。
但徐窈寧知道,林俊生最厲害的不是那一身本事,而是那顆狠極的心。
為了將他鐘愛的那對兒女捧上高處,他甚至不惜拿整個林家鋪路,連他的嫡子嫡女都得不到絲毫憐惜,更何況隔房的孩子……
到春節前三天,林致之也放了假回來了。
大人們都開始為了準備過年而忙得團團轉,孩子們倒是因為放了假而閑了下來。
林嘉若也從自家師父那里賴到了七天假期,樂顛顛地朝林致之的平齋跑來。
到了平齋,卻發現林致之的兩個長隨都在門口站著,除此之外,還有兩個長隨模樣的人,只是臉生得很。
平安見了林嘉若就主動上來打了招呼,解釋道:“大郎君和大公子在里面說話呢,四姑娘要不先回去,回頭我稟了大公子去找您?”
這么不巧啊……
林嘉若依依不舍地往里張望,房門緊閉,看不出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他們聊了多久了?”
“快半個時辰了。”平安說,“大郎君似乎是有要事要交代公子,這不,里面一個人都沒留,還不知道要多久呢,四姑娘還是先回去吧。”
也只能這樣了,林嘉若最后流連了兩眼。
轉身要走的時候,門開了,林敬生和林致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來,還在說著話,沒看到林嘉若。
“這事不急,等我上任后拜會過嵩陽書院的山長再說也不遲……”林敬生絮絮地說著。
“不必,我直接過去就行!”林致之含笑拒絕了。
林敬生似乎覺得不妥,停下了腳步,還想說什么,林致之已經發現了門口探頭探腦的林嘉若,抬手招呼了起來:“阿若來了!”
林敬生話到嘴邊,被迫收了回來,看著林嘉若面帶興奮地小跑到了林致之身邊,親昵地依偎著他,不禁笑道:“阿若同你倒是親近!”
林致之笑了笑,沒有說話。
林敬生仍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你再仔細想想,這事不急……”然后就走了。
林致之牽著林嘉若進了屋,吩咐人給她端來些點心茶水,就轉身進了書房。
林嘉若跟了進去,看到林致之卷起了袖子要磨墨,便自告奮勇:“我來我來!”
林致之笑了笑,把墨條給了她,叮囑了幾句,就整理書案去了。
“大哥哥!”林嘉若一邊磨著墨,一邊好奇地問,“大伯父剛剛跟你說什么呢?什么嵩陽書院?”
一張雪白的宣紙鋪上書案,林致之微笑道:“過了年,父親要去河南府上任了,想讓我轉去河南府的嵩陽書院讀書。”
“嵩陽書院比蕭山書院好嗎?”林嘉若問。
“嗯,嵩陽書院是大梁四大書院之一,書院山長明道先生是當世大儒,當朝太子太傅、國子監祭酒韓文黎先生就是出自嵩陽書院!”鎮紙,擇筆,目光投向硯臺,笑了。
林嘉若一邊問話,一邊心不在焉地磨著墨,手上帶著袖口都沾上了墨汁。
經過林致之目光的提醒,林嘉若低頭一看,“呀”地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把墨條丟了出去,墨條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后落在了林致之剛鋪好的宣紙之上。
“大哥哥……”林嘉若可憐巴巴地望著林致之。
林致之無奈地笑了,一邊拉著她的手往外走,一邊吩咐人打水進來。
“先把手洗了,再讓黃鸝帶你回去換件衣裳……”林致之溫柔絮絮地叮囑著。
一雙手被按在熱水里細細揉搓的時候,林嘉若瞥見林致之的手腕處也被沾染上了一點墨跡,想著應該是自己惹的禍,就反過來拉著林致之的手也往水里按。
“大哥哥,我也來幫你洗干凈——”
林嘉若猝不及防地一按,用力太大,林致之松松挽起的袖子一下子掉了下來,直接掉進了水里——
清雅的天青色漸漸被墨汁暈染,林嘉若抬起頭,欲哭無淚地看著林致之。
林致之愣了愣,笑了起來,抬起手,把袖子擰了擰,重新卷了上去,繼續低頭幫林嘉若洗手。
換了兩盆水,總算把兩人的手都洗干凈了,抬頭看林嘉若仍舊一臉做錯事的愧疚表情,一邊用毛巾替她拭干雙手,一邊笑著安撫:“這么點小事,有什么好難過的,在你心目中,大哥哥是這么小氣的人嗎?”
林嘉若搖頭:“就是覺得自己什么不足,什么有余……”
林致之哈哈一笑,丟掉毛巾,捏了捏她的小臉,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有什么關系,下次改進就好了,罰你明天再來給我磨墨!”
林嘉若終于高興起來了,笑著“嗯”了好幾下。
“好了,回去換件衣裳吧!”含笑看著林嘉若穿戴好斗篷,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去把那個蓮青色的包袱拿來!”吩咐下去,平安很快捧了一個包袱過來,送到黃鸝手上。
“回去再看,可不要讓別人知道是我給你的,這是我們的秘密!”林致之低聲笑道。
林嘉若眼睛亮亮的,用力點了點頭,臉上頹喪一掃而光。
林致之含笑目送著林嘉若離開,小短腿剛邁出一條,又收了回來。
“嵩陽書院是不是比蕭山書院還要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比認真地看著他,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看得人心中柔軟如水。
“是……”林致之柔聲道,“嵩陽書院在河南府的登封縣,從余杭縣過去大約三千里,馬車的話要走將近一個月,騎馬也要走半個月左右。”
他知道她想問什么,就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回答了,沒有因為她年紀小就簡單敷衍。
林嘉若本來是忐忑不安的,聽他回答得這樣清晰,雖然聽得懵懵懂懂,心里卻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嵩陽書院太遠,不能再每月回家了,但是我會每月寄回家書,河南府一定有許多余杭沒有的花兒,到時候單獨給你寫一封家書附在里面可好?”
“嗯!”
“那你可要好好學認字,不然大哥哥都不能在信里給你寫悄悄話了。”
“好!”
“過了元宵,我就隨父親一同啟程了,等到七月,玉簪花開的時候,我便回來了。”
“嗯……”
“要好好跟你師父習武,不用學得多好,能強身健體即可。”
“好!”
“我不在的時候,阿若要乖乖的,不許偷偷溜出去玩,要聽你爹娘的話。”
“知道了!”
“不要跟姐姐們吵架,有事找你大姐姐做主!”
“大哥哥……”
“嗯?”
“你好啰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