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徐振華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還是借著林老三那輛面包車，去了老將軍療養的老干部療養所。
老將軍年紀大了，那年又病了那一場，如今雖然恢復了一些，但也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輪椅上。
聽說徐振華一家來看他，他很高興，讓工作人員把他們帶過來。
看到老將軍如今這樣老態龍鐘，徐振華有些心酸，他陪著老人說了會話，老人聽說他這回是做為全軍代表會講話，欣慰的鼓勵他。
呆的時間并不很長，就有醫生過來催，幾個人在老將軍戀戀不舍的目光下離開，這一路，徐振華都沉默著，林彤知道他心情不好，只能安慰他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管怎么說，老將軍看著身體還可以，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徐振華朝她勉強笑笑，“我知道，不過是一時感慨，沒事，一會就好了。”說句難聽的話，在他心里，怕是老將軍都要比他父母重要的多，至于那位王老爺子，更是他理都懶得理的人。
林老三給他們辦了出入證，他借的房子就在他自己房子的旁邊，這是兩室一廳，戰友休假，帶著全家回老家去了，房子空著，正好讓他幫著看房子，這幾天他就借用一下。
他們到家的時候，徐曉婉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眼圈紅紅的，林彤疑惑的問：“怎么了媽？你看著我三哥太激動了？這怎么還掉上眼淚了？”
徐曉婉嘆了口氣，“是啊，你三哥說起了你大哥……”她頓了頓，她已經好幾年沒看著大兒子一家了，當初他們剛搬去市里那年，孫子還回來過，后來連孫子也沒有動靜，連封信都沒來過。
要是不管不惦記，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怎么可能不惦記？
平時她避免不提起這個兒子，可剛才林老三一時說起老大，她這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
林彤臉色也沉了下來，剛開口要說母親惦記他干嗎？一低頭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這話就再也沒說出口。
為人父母就是這樣對子女牽腸胿肚，像振華母親那樣狠心，像他親生父親那樣冷血的人又有幾個呢？
林老三也懊悔失言，剛才母親又問起他的終身大事，他不想說，就轉了話題，結果說起老大來，是把母親的注意力轉移了，也這眼淚也被他給招來了。
“媽，等我下回休假，我去找找他去，我去問了，看他到底啥意思，是要斷絕關系是咋的？”
“算了，找啥啊，他要有心回來就回，不回來我也不怨他，反正我有你們幾個呢！”
林彤朝三哥擠了擠眼睛，“媽，別想那些不痛快的事了，看妮妮都困了……”
老太太一看妮妮都開始揉眼睛了，忙站起來“走了妮，姥姥給洗白白，覺覺去了。”
妮妮瞇著眼睛去找姥姥，林彤看著這一大一小進了衛生間，低聲道：“我覺得自打媽來了以后，妮妮是越來越能撒嬌了。”
徐振華笑道：“你不也一樣？”
林彤橫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也是，又懶又饞，忍不住笑了。
林老三看的辣眼睛，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也回屋了，你們兩口子有話回屋慢慢說吧！”
林彤跟在他后面，“你等等，你還沒跟我說，張永華的妹妹怎么回事呢？”
林彤一邊說著話一邊跟進他的小單間，把門一關倚在門口揚了揚下巴，“說吧，我指定不告訴咱媽。”
林老三斜睨了她一眼，“我說小妹，你現在不覺得你像個老媽子似的，這么愛打聽呢？”
林彤氣的上前就是一腳，“我愛打聽？你要不是我三哥，我稀得理你？”
“喲，這咋還生氣了呢？”他說著苦著臉道：“不是我不想說，真的是沒什么，你讓我說啥啊？”
林彤就這么板著臉看著他，直到把他看毛了，朝她擺著手“行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還不行嗎？”
林彤哼了一聲，脫了鞋上了沙發，把腿往上一窩，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關于你和她妹妹的一切。”
林老三為難的撓了撓頭，“其實吧，真沒啥可說的……行行行，我說還不行嗎？看你這厲害的，你不得等我慢慢說啊……”
林彤翻了個白眼，看三哥這矯情磨蹭的樣，就知道事情不像他說的那么簡單。
林老三點著一支煙，林彤揮了揮手，想把這煙氣驅散，看在他這么深沉的份上，就不讓他把煙掐滅了吧！
林彤的直覺有時候真的準的嚇人，林老三一開口就把她嚇了一跳。
“本來，過年的時候，我是想把她帶回家的，不過，后來因為一些事，我們分開了。”這開場白，夠震撼。
都快談婚論嫁，到了見家長那步，還敢像沒事人一樣！
怪不得張永華說起來一肚子的怨氣。
林彤用鄙夷的小眼神看他，并且囂張的指著自己的臉，“三哥，你看我這鄙視的臉！”她哼嘰著，“看不起你，快結婚了還能分開，還是愛的不夠深！”
林老三難得沒有反駁她，苦笑道：“也許，你說的對！”
他這樣，林彤反倒不好再調侃他，“三哥，你……”看著這樣的三哥，林彤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我沒事，其實這事，責任真的在我，是我不夠勇敢，是我臨陣退縮了。”
他沉默著又吸了幾口煙，把林彤急的真想把那煙奪下來，放地上狠狠踩幾腳，可看著三哥落寞的樣子，她只能等著。
張永華的妹妹叫張永晴，二人認識是在他剛平反，調到首都的時候。
有一次林老三晚上執行任務的時候，救了一個被人劫走差點被強暴的女孩，那個女孩就是張永晴。
二人就這么認識了，張永晴非常感謝他，經常給他送些吃的，一來二去的二人就熟悉了。
后來，二人就好上了。
“當時，我不知道她家也是軍人家庭，我就以為她是普通工人家庭，她說她是小學老師，我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他苦笑著道：“她是個很開朗，也很善良的女人，性格和你有幾分相像。我們開始談論未來對家庭的期望。我準備帶她回家，在那之前，我主動提出去她家。”
她當時有些猶豫，說是太快了，但二人那時候認識都一兩年了，怎么會快呢？
林老三有些不悅，以為她是推脫，張永晴沒辦法就答應了。
結果，等他拎了些禮品上門的時候，看到張家的門戶，及問過他家里情況之后的態度，他心里就先涼涼了。
張永晴的母親先是感謝了他救了她們的女兒，接著又說誰誰誰喜歡永晴，誰誰誰家的兒子提過好幾次親了，言談之間，好像他只是上門的普通客人，而不是張永晴的男朋友。
這種羞辱，林老三哪能受得了啊，飯都沒上桌呢，他就借口有事逃了。
他剛出門沒幾步，他拎去的禮品就被人從門口扔了出來，當時，他尷尬的恨不得從來沒有登過張家的門。
他這才知道，為什么張永晴從來不提要他去她家的話，而他主動提出后她又百般推托，是因為她明白，張家肯定不會看上他一個什么都沒有，老家還是農村的外來戶的。
張永晴跟家里吵了一頓，追出去找到他，可惜那時的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一怒之下朝她吼出了“你們家人看不起我你還來找我干什么？分手！”
張永晴其實也是個好強的人，林老三憤怒之下在大街上的話，被好事的鄰居看到，她自覺很沒面子，當時哭著說“分手就分手！”
后來林老三回家過年，過完年，二人也都冷靜下來了，張永晴來找他，他也就順勢和她坐在一起好好談了談。
張家的條件不錯，幾個哥姐娶的嫁的都是本地人，母親對她期望很大，希望她可以嫁到條件更好的那幾家去，而不是找一個農村來的，張永晴跟他袒承了這一點，并且讓他給她一點時間，說她會說服母親松口同意他們的親事。
可惜，林老三覺得，強扭的瓜不甜，他也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在張家人面前低人一等。
他就是農村出來的，這一點沒什么不能承認的，也沒什么好自卑的。
可張家顯然不那么想，從張母的口中，他明確感覺到了張家對農村人的鄙視，所以，他直接拒絕了。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婚事，而讓母親被人瞧不起。
張永晴又來找過他幾次，有一次就是帶著她的這個姐姐張永華一起來的，可惜，林老三心硬如鐵，都拒絕了。
“你看，我沒騙你吧？就是這么簡單的，真沒啥可說的。”林老三把煙掐了，攤攤手，“至于什么非我不嫁的話，這種話你也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林彤摸著下巴道：“她來找你，你為什么不給她機會？”
“你不會是真以為我給她機會，她家里就會同意吧？何必呢，拖到最后還不是要分手，人家既然看不上我，我何必要賴在她身上呢！”他猶豫了一下道：“再說，她家里人也是為她好，像她母親說的，她長這么大，沒動手洗過衣服，沒收拾過衣服，沒做過一頓飯，她的一切都有保姆打理。而我，顯然給不了她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