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羲借了虬牙和東木英的金絲雀,兩人騎著兩頭王種兇禽,帶夠桑葉,在雨雪紛飛的時節趕往桑蠶嶺。
之所以借金絲雀而不是騎大鵟,倒不是嫌棄大鵟太慫,而是金絲雀的速度更快些,這樣可以縮短趕路時間。
一個月后。
冒著凜冽的北風,葉羲和阿織回到桑蠶嶺。
桑蠶嶺綿延的古桑樹樹梢覆蓋著厚厚的雪被,除了風雪聲外沒有一點聲息,一如葉羲預想中的那樣寂靜。
但也有出乎葉羲預料的地方。
原本他以為古桑樹的樹枝上會到處垂掛著蠶女用來沉眠的巨型白繭,一顆接著一顆,墜滿桑樹枝,形成一片奇異的景象,然而現在他卻一顆白繭都沒看到。
兩頭金絲雀頂著風雪穿過交錯的枝杈,降落到地面。
葉羲從金絲雀背上跳下。
站在斑駁的雪地上,他轉頭四顧。
周圍古桑樹的葉子已經落盡了,風雪不時地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呼嘯著吹到身上。他們的腳下是潔白的積雪,但有的地方因為枝杈擋著積雪零零碎碎的,依稀可以看到底下厚厚的黃色枯葉,場面異常凄冷。
葉羲微微皺眉。
上一次他來這里時,看到樹上有無窮無盡的蠶寶寶、初代蠶,但現在,他竟然一條都找不到,就連肥胖巨大的蠶王也不見了蹤影。
好像到的不是一個地方。
一瞬間,葉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阿織則非常驚慌。
回家的喜悅消失無蹤,這里荒蕪的場景好像一根悶棍對她當頭砸下,已經把她徹底砸懵了。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嘎吱,嘎吱嘎吱……”
踩著覆蓋著積雪的枯樹葉枯樹枝,阿織慌亂地在這片寂靜的地方走著。
很快她發現地上很有多折斷的粗壯樹枝,有些古桑樹竟被攔腰折斷,像巨人一樣躺在地上,她仔細看去,發現黑褐色的樹干上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所有用來布防的晶亮蠶絲被某種利刃斬斷,像蛛絲一樣無力地垂掛下來,隨著寒風飄來拂去。
一切都顯得那么荒蕪。
阿織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鉆到頭頂,順著全身的毛孔滲出來,心跳噗通噗通劇烈跳動。
她茫然地睜大眼睛轉頭四顧。
為什么一個人都沒有?
為什么這里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么?!
突然。
她感覺自己踩到了什么,連忙低頭。
——只見一節灰黑的僵硬手指,穿過厚厚的枯葉與積雪,扭曲地露出地面。
阿織瞳孔皺縮。
接著,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慢慢地用雙手開始刨腳邊的積雪和枯葉。
最終一名身體灰黑,臉上有著高度腐爛痕跡的蠶女尸體被刨了出來,這具女尸只有一條手臂,四根手指,扭曲而殘缺。
阿織愣了會,意識到了什么,又去刨其他地方。
一具具僵硬腐爛,肢體殘缺扭曲的蠶女尸體被挖了出來。
“不會的,不會的!!”
阿織越挖越害怕,巨大的恐懼感攫住她的心臟。
她用哆嗦的雙手繼續刨腳下的枯葉,刨出來的尸體越來越多,幾乎不用找,每挖一處地方都能挖出一具女尸來。原來他們腳下踩的每一寸地方,底下都至少埋著一名蠶女尸體!
幾百具尸體被挖了出來。
“啊…啊……”
阿織看著這些尸體,捂住腦袋,口中發出崩潰的尖叫!
葉羲也在挖。
當他挖出一具尸體時,他僵在了那里,過了很久,艱澀地呼喚阿織:“……阿織,你過來看看吧。”
阿織渾渾噩噩地爬起來,渾渾噩噩地過來。
這具尸體扭曲僵硬,尸身傷痕累累,身上全是刀傷,一條腿被斬斷,裸露出來的皮膚高度腐爛,看上去慘不忍睹。
和先前被刨出來的尸體差不多。
而不同的是,她是……阿桑。
阿織看到的一剎那,猶如抽去了所有力氣,失魂般頹然倒在地上,原先那些癲狂的抽泣尖叫剎那停止。
晶瑩的淚珠從她茫然的眼睛中一顆顆滾落出來。
阿織的手劇烈顫抖,她慢慢地抱住阿桑的尸體,輕輕把臉埋在她僵硬冰冷的胸口,這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的阿姆。
阿織抱了很久很久。
久到雪花在她身上覆蓋了厚厚一層,她閉著眼睛,好像睡著的雪人一樣,還是舍不得站起來。
葉羲沒有打擾她,只是沉默地陪在她身邊。
最終葉羲怕阿織被凍死,還是將她拉起來了,然后帶著她,將埋藏在積雪和枯樹葉中的蠶女尸體都挖了出來。
他們挖了一天一夜。
上萬具蠶女尸體全部被挖了出來,包括蠶女嬰兒的尸體也全部都在,桑蠶嶺蠶女竟然無一幸存,全部寂靜地躺在枯葉中。
除此之外,葉羲還發現了很多破碎的泛黃繭顆,還有很多枯掉的蟲柳枝條。
阿織看到這些蟲柳枝條,臉龐都因為仇恨而扭曲猙獰了,終于明白為什么桑蠶嶺會變成這樣。
原來是因為蟲柳部落襲擊了她們!
葉羲提議道:“也許蠶王還在蟲柳部落的手上,我們去找他們吧?”
阿織自然沒有異議。
兩人騎著金絲雀,在這雨雪交加的冬季找了整整半個月。然而蟲柳部落好像躲起來了,天地浩渺,他們竟連一點蹤跡都找不到。
騎在金絲雀上,往下腳下白茫茫的一片,阿織心頭冰涼無比。
葉羲怕阿織想不開,對她承諾:“我們先回羲城吧,我會派鶻鳥去尋找蟲柳部落的蹤跡。”
阿織沒有其他選擇。
寒冷讓她的身體越來越僵硬,于是她點點頭,和葉羲一起返回羲城。
金絲雀背上。
葉羲被撲面而來,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吹得睜不開眼睛。
他擼了把睫毛上沾著的雪花,轉頭看了伏在另一只金絲雀背上的阿織一眼,眼神中有著擔憂。
異人的尸體腐爛的比普通人慢,其實桑蠶嶺已經消失整整一年了。
也許,去年寒冬,蟲柳部落就趁著蠶女們沉眠以雷霆之勢大規模攻上桑蠶嶺,不知用什么方法殺光所有蠶女,并吞掉所有初代蠶、普通蠶。
那時桑蠶嶺上就一片寂靜。
而身旁的阿織,也許是世上最后一名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