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年的尸體,現在已經完全化為駭人的白骨,骨架上僅剩下一丁點褐粉色的腐肉連著。也不知道其它肉是被大石墟里的芝麻蟲啃食光的,還是被烏鶇群啄食光的。
尸骨仰面朝天,手掌骨成爪狀,深嵌在巖縫里。
從尸骨的姿勢來看,想必這人臨死前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
它的身上除了半塊發硬的皮靴碎片外,上半身骨架上還套著些許風化的獸皮衣殘片,被風吹得像黑蝴蝶般飄舞。
事實上,要不是這具尸骨躺在一塊巨大的巖石體后面,周圍地勢又高,有眾多錯落高聳的巖石遮擋的話,尸骨身上僅剩的獸皮衣殘片早就被大石墟里的朔風給吹走了。
另外,在這具尸骨兩步遠的地方,還躺著一具食肉恐龍的骨架。
這頭食肉恐龍的骨架同樣沒剩什么肉,大張著巨大的、布滿尖利牙齒的嘴巴,歪躺在地上,尾巴蜷縮,姿勢扭曲。
恐龍骨架在大石墟不罕見,罕見的是離人的尸骨這樣近。
“難道是這頭恐龍殺的你?”
葉羲喃喃地看著人骨道。
隨即他立刻自我否定了,“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頭恐龍就不會死在這了,更有可能的是它是這死者的坐騎,共同被什么殺死在這……”
想到這里,葉羲心頭咯噔一下,臉上驀然蒙上了一層陰霾。
用恐龍做戰獸或坐騎的戰士可不多。
他再仔細地看了一遍人骨,這次另外發現人骨的左胸骨斷了兩根,正好在心臟的外部位置,很可能這就是致命傷!
“……你們是誰?”
葉羲站了起來。
他垂著眼簾又定定地看了人骨和恐龍骨半響。
一種莫名的心情讓他最終決定在這留幾天。因為殺死他們的元兇或許會再次在附近出沒,盡管可能性不大,但他想試試……
很奇怪,為了一具路上突然碰到的尸骨浪費寶貴的時間,其實葉羲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心讓他這么做。
“就當休整下吧!”
他對自己說。
天逐漸黑了。
夾雜著石子灰塵與臟雪的狂風還在呼嘯。
盡管狂風吹到這片被巖石擋著的洼地時弱了許多,但葉羲身前的燧石火球依然被風吹得搖曳不止,連帶著葉羲的臉也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鸑鷟蹲在葉羲身邊,收攏翅膀,縮著頭閉著眼,將身體炸成一個毛絨絨的大球。
大石墟的烏鶇雖然夠多,但體型太小了,血肉也沒什么能量,鸑鷟這么幾天下來都半饑不飽的,全靠葉羲帶著的兇獸核時不時補補能量。
葉羲也好不到哪里去,晚上吃了兩顆蚜櫁填肚子后,就盤膝背靠巖石,這么坐著冥想靜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荒蕪的晨風將葉羲吹醒。
這天他在周圍千里范圍內轉了一圈,除了芝麻蟲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其它生物,在尋找的過程中,他撿了一些材質上佳的石料,并且意外找到了一塊非常適合做磨刀石的絕佳巖石。
葉羲坐在尸骨旁邊,用這塊絕佳磨刀石把找到的好石料都打磨了一番,將它們打磨成尖銳的箭簇形狀,然后安裝在稍次一些的石質箭身上,又將烏鶇的羽毛粘在后面,做成石箭。
第三天,他做的石箭已經多達十三根了,沉甸甸的全部堆積在箭壺中,葉羲的兩只手因為長時間打磨,全是灰白的石屑。
這天依然毫無所獲,葉羲猜測著可能是天上的鸑鷟讓對方忌憚,不敢出現,于是讓鸑鷟突破云層去更高空活動,這樣厚厚的云層可以完全遮擋住它的身形。
第四天,還是沒見到其他生物。
這天葉羲找到了一塊堪比大荒遺種骨頭堅硬的灰色石片,花了一天時間,將它用磨刀石打磨成一片沒有刀柄的鋒利刀片。
第五天,狂風止歇。
葉羲已經決定明天一早就再次動身,不再空耗時間。他找到了一塊適合安裝刀片的石頭,將它放在磨刀石上面,坐在尸骨旁邊慢慢地打磨。
“刺啦、刺啦、刺啦!”
兩塊巖石相互摩擦的聲音。
有小雪從鉛灰色的云層中飄落下來,落到葉羲的頭發上,增添幾分荒涼殘敗。忽然,他若有所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凝神細聽。
幾千米外的地方有連綿的踩踏聲響起,非常細密緊湊,不是一只或者一頭,而更像是一群,它們聲勢浩大,直直地往這個方向沖來。
葉羲神色靜穆,拔出牙刀緩緩站起。
對方的速度非常快,兩個呼吸后,洼地周圍那些錯落聳立的巨型巖石上,已經出現一頭一頭猙獰高大的羊角怪物,每一頭羊角怪物的背上都坐著一名氣勢迫人的魁梧戰士。
葉羲抬眼觀察來者。
先是那羊角怪物,這些羊角怪物的體型全都有灰象那么大,體表覆蓋著細密的灰黃色鱗片,略粗糙,一點都不光滑。它們四肢粗壯,眼睛猩紅,有幾分像盤羊,彎曲的羊角異常高大尖銳,頂端那凝固的褐色血跡,說明了它們絕不是溫馴的食草動物。
“嗤!”
“嗤!”
陰暗灰白的天幕下,這些羊角怪物不耐煩地重重踏著蹄子,有炙熱的白氣從鼻孔里暴躁冒出來,像是一頭頭來自地獄的盤羊。
比羊角怪物更令葉羲在意的是坐在它們背上的戰士。
這些戰士很特別,全身都覆蓋著繁復的圖紋,而不僅僅是胸口那塊。更特別的是他們的氣息。
對氣息敏感的人可以察覺到他們的怪異。
這種感覺就像冷不丁在苔蘚沼澤里看到了兇猛餓鯊,像是在沸騰的水里摸到了一尾冰冷的游魚,像是霧氣蒙蒙的清晨突然打起了大雷。
無法形容,但就是怪。
葉羲此刻背上的雞皮疙瘩就一顆顆立了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對這些怪異氣息的不適。
并且微妙的因為本能摻雜出一絲厭惡,一絲敵視。
踢踢踏踏。
一頭格外龐大的羊角怪物,以一種優雅又慢悠悠的步伐,緩緩踱步到最高最聳立的一塊黑巖上。
坐在這頭羊角怪物背上的戰士,居高臨下地看著葉羲。
“九邑人?”
那戰士又瞥了一眼葉羲的皮靴,和腰上掛著的青銅酒壺,眼底有著嗜血之意,戲謔道:“或者是九工人?膽子挺大的啊,竟敢一個人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