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工部落的魯也在歇斯底里的大吼。
“撤離,向東撤離,打不了了——!”
“我們撤退!”
魯是個大嗓門,但此刻他的聲音在雷鳴般獸潮逼近聲中顯得那么無力,混亂與沙塵中,他只能率先跳到自己的地蜥上,舉起骨矛向著眾人一邊揮手,一邊瘋狂嘶吼。
“逃!!”
“阿姆的都快逃,全都逃!!!”
蟲潮在源源不斷地頂上,被寄生的戰士和戰獸在殺戮。黃沙彌漫,石屋被砸毀,巨石崩落碎石飛濺,隆隆的地震巨響,頭領獸們在嘶吼唳鳴,鋪天蓋地的兇獸潮越逼越近。
有的人騎著戰獸殺向兇獸潮,有的人抱住被寄生的親人,有的人在尋人,有的人在向后撤離。
周圍無比混亂。
撤離的人幾乎組不成隊伍,狼狽地且戰且逃。
鯀氏的撤離卻堪稱有序。
“噗”的一聲,鯀海子揮手砍掉一個被寄生族人的頭顱,他臉上頭發都是鮮血,望著地平線的兇獸潮眼神充滿悲涼與灰敗,還有一種早就預見的沉靜。
“這一天還是來了。”
一頭被寄生的兇禽呼嘯殺來,鯀海子猛地高高跳起來雙臂勒住它的脖頸,跺腳一踹,踢斷它的頸骨,然后粗著脖頸朝著族人揮手咆哮。
“我們撤離,走海路,往海里逃——!!”
鯀氏人且戰且往海邊撤離。
同時數量壯觀的鈍頭海蛇一條條從海中鉆出,將鯀氏人吞進口中,再疾速鉆回海中,帶著鯀氏人往海腹游去。
鯀海子站在山頂上,眼看兇獸潮越逼越近,一邊浴血擋住被寄生的戰士和戰獸,一邊朝其他人大喊。
“太慢了,直接跳下去!你們直接跳下去!下面接人!!”
鯀氏戰士沒有猶豫,爬到山頂后,直接下餃子一樣噗通噗通從高山上往下跳。
山脊很高,跳下去沖擊力極大,底下又有嶙峋的礁石,戰士們摔得鮮血淋漓,一條條鈍頭海蛇在海水中狂擺蛇尾,海波翻涌,將人吞下再疾速逃離。
海巨蹼龐大無比的身體也浮出海面。
“嘩”,山脊一樣的脊背上,海水瀑布般從兩邊滑落。
它舉起長鼻子,吸住跳下來的鯀氏人。
有寄生者突破防線跳到它的身上,瘋狂地用刀刃砍殺它,也有寄生兇禽落在它背上,兇猛地撕咬攻擊。
美麗光滑的孔雀綠皮膚炸開一蓬又一蓬的血色,海水被染得鮮紅。
“嗚——”
海巨蹼發出汽笛般悠長的痛鳴,卻硬忍著沒有躲進海里。
眾人都在撤離,蒼康卻集結剩下的蒼氏戰士,拼命沖往前線抵擋兇獸潮,他們就像逆流而上的魚,又像撲火的飛蛾,面龐堅毅,雙目熊熊燃燒,已將性命拋諸腦后。
就在他們即將和兇獸潮相撞時,一道浩蕩的光幕倏然出現。
“砰!!”
兇獸潮和蒼氏戰士同時撞在光幕上。
蒼氏戰士們愣住了。
以往領地周圍也會出現光幕,但這光幕只會隔絕兇獸潮不讓它們踏入領地,卻不會阻礙他們出去。但這次怎么……
蒼康猛然回頭望向骨塔。
骨塔上響起一道聲音,這聲音攜帶著巫力,蒼老沉穩,卻滾滾如同雷鳴鐘磬,響徹所有人的耳畔。
“我命令,十二氏族立即全部撤離這里,不要再守了。”
聽到這句話,不論是在逃亡的,還是決心抵擋的。不論是與寄生者戰斗的,還是守護在巫身邊的氏族人,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世世代代守了無數歲月,到他們這一代,最終還是沒守住。他們辜負了祖先。
蒼康臉色也是一慘,握著骨矛的胳膊頹然垂落。
墨色光幕外,一頭頭猙獰的兇獸在不斷撞擊,在嘶吼咆哮,它們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發黃的巨齒,惡心粘稠的唾液甩落,撞擊而出的血液不斷沾到光幕上,光幕在震顫。
蒼康喉結滑動了一下,轉頭看向蒼辛,聲音沙啞:“你立即帶著大元巫,帶著族人們離開這里,以后你就是蒼氏的族主。”
蒼辛心頭一跳,脫口道:“那你呢?”
蒼康皺起眉厲聲呵斥:“不要廢話,快走!”
光幕持續震顫。
蒼辛明白這光幕維持不了多久,紅著眼睛一咬牙,狠狠心對著蒼氏戰士們大吼:“走!”
她沒有回頭,騎著戰獸,率領著蒼氏戰士們,奔襲在混亂的領地內。沙塵滾滾,半數的石屋在戰斗中毀成廢墟,撲上來的被寄生者,無論是人還是戰獸,一律被隊伍殺死,宛如一臺絞肉機。
奔到骨塔底下時,周圍的被寄生者已變得稀少。
蒼辛往東望,看到的是流水般分成一股股逃亡的隊伍。
雖早有預料,但這樣的畫面依然讓她呼吸窒住,胸口冰涼。她握緊雙拳,沉聲喝令道:“你們繼續往東,不要停!我去接大元巫!”
她自己的隼鳥也被寄生了,向一名戰士借來頭翼龍,獨自飛往骨塔之頂。
骨塔是一頭巨獸的骸骨。
大元巫就站在這頭巨獸的眼窩處,手持骨杖,迎風而立,骨杖杖頭散發出耀眼璀璨的光芒。
老人脊背挺直,花白枯皺的頭發被風吹得亂舞,溝壑叢生的臉被巫力照得纖毫畢現,他眼睛微微瞇起,望著底下。
這個枯瘦老人身上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憑著一己之力,擋住了數量可怖的兇獸潮。
見蒼辛騎著翼龍上來,大元巫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留在這。”
蒼辛的心猛然一沉,她臉色雪白,顫聲道:“大元巫?!”
“走吧!”
大元巫揮了揮左手,柔和的巫力裹住翼龍和蒼辛,翼龍在空中翻了個滾,待清醒抬頭后,發現自己已到很遙遠的地方,骨塔變得只有巴掌大。
骨塔頂上。
璀璨的翡色巫力源源不斷爆發出來,支撐著橫亙整片大陸之橋的光幕,這光幕就像一道攔截洪水的大壩,擋住了灰泱泱的兇獸潮。
大元巫看向小松鼠,聲音溫和。
“你也走吧,還來得及。”
小松鼠甩著大尾巴,順著大元巫的袍角跳竄到他的肩膀,乖巧地蹲坐下來,那雙烏黑的豆眼靜靜倒映著眼前末日般的景象,用行動來表示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