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達三天的大戰中,戰士戰獸死傷太多,原來分成三批的隊伍已經抵擋不了兇獸潮了,隊伍被重新整合,并為了兩批。
大家作戰時間變得更長,休息的時間變得更少。
每個人都殺紅了眼,退下來時兩條胳膊都在痙攣,全身冒汗冒血,幾乎沒有人樣。
羲城現在又缺水,星湖水已取盡,河渠被兇獸踩得斷流,祝巫們沒有富余的巫力施展雨巫咒給戰士們清洗,每個人都臟得分辨不出誰是誰。
戰士戰獸們回到羲城后,不管別的什么,先治傷,再大口大口喝幾口兇獸血,生吃兩塊兇獸肉,然后眼睛一閉就地睡一覺,再被人踹醒繼續上戰場。
疲憊,死傷,缺乏巫力……或許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武器消耗完了。
沒有時間留給他們打磨新的刀矛,大家只能抱著拔下來的獸牙去廝殺,或者赤手空拳地上,用拳頭跟兇獸硬撼。
這也導致傷亡率上升得更快。
阿織和蠶女們又去了最深的戰場。
新一代的蠶王食源石長大,它誕下的蠶女實力比上一代要強數倍,然而她們也已是強弩之末,快要吐不出蠶絲了。
原本近萬名蠶女,現在只剩幾百。
從天空望下去,蠶女組成的雪白就像被蠶食的桑葉,最后似乎只剩指甲蓋那么大,小的可憐。
而最后這么點指甲蓋大的雪白,在合力殺死一頭旱地巨章后,就只剩下了一微不可見的幾點。
“阿織姐姐你撐住!”
阿羅捂著阿織不斷涌血的肚腹。
阿織剛才幫阿羅抵擋住了致命一擊,但自己的肚子卻破開一個拳頭大的大洞,血如泉涌。
旱地巨章剛被殺死,周圍的兇獸潮解除控制,它們不再攻擊她們,卻陷入了混亂,胡亂奔踏。
阿羅自己也被兇獸咬掉一條胳膊,不停在流血。
她一邊用僅剩的那條胳膊帶著阿織躲避兇獸的踩踏,一邊艱難地掏出掛在脖子的治療骨牌。
這塊治療骨牌她一直留著沒用。
阿羅血淋淋的手握著治療骨牌正要按到阿織身上時,奄奄一息的阿織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把骨牌一推,將它按在阿羅自己身上。
流水般的綠芒脈脈在阿羅身上蕩開。
阿羅身上的傷頓時不流血了。
但阿羅卻悲慟至極:“阿織姐姐!!”
“別、別浪費,我原本壽命就快到了,死了……不可惜……”阿織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
四肢因缺血變得麻木冰冷。
過往一生的畫面在阿織腦海中閃過。
桑蠶嶺和阿桑相伴的無憂無慮,初出桑蠶嶺的快樂時光,跟著葉羲經歷的大遷徙,建城。
回到桑蠶嶺后淋的那場寒冷至極的大雪……在氏族渡過的麻木歲月……見到新蠶王和幼年蠶女們的激動和眼淚,在后山照顧蠶女寶寶的安穩幸福日子……
一幅幅畫面在腦海中跳躍旋轉。
最后的視線定格在戰場中阿羅那滿是淚水和血漬的臉上。
阿織睜著灰色眼睛失去氣息。
“啊……”
阿羅發出低啞痛苦的嘶喊。
城墻上。
蒼辛望著四面八方涌來的兇獸潮,還有被兇獸潮不斷吞沒的戰士戰獸,感覺心在滴血:“分成兩批也要頂不住了。”
葉羲嘆息:“那就全部一起上吧。”
蒼辛露出個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悲慟和暢快的笑:“好,那就一起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高高鼓起,然后拔出自己沒有了箭支的石弓高高舉起,回頭對著城內的戰士戰獸發出沙啞的嘶吼。
“族人們,同胞們,我們全部一起殺吧——!!!”
城內休息的戰士醒來。
他們身上的血干了又濕,濕了又干,頭發皮膚全身厚厚的血漬血殼,從地上起來的樣子活像是從地里爬起來的血尸。
“醒醒,快醒來。”
熔火酋長踢踢旁邊還在躺著的骶。
踢了兩腳身體晃得厲害卻還沒醒,熔火酋長眼皮一跳,手伸到對方鼻子底下。
人中觸手冰冷,沒有任何呼吸。
原來對方已經死了。
熔火酋長慘笑了幾聲,越笑越響亮,臉頰肌肉慢慢地繃緊了,額頭青筋突突地跳,眼珠子慢慢變得通紅。
“頭領獸,頭領獸,來吧……”
“來吧!!”
其余戰士也在對著兇獸潮嘶吼。
他們的血液在燃燒。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頭發花白的老戰士還是沒長成的半大小子,每個人的兇性徹底上來,眼底有種不顧一切的狠戾噴薄而出,那是被逼到絕處的才有的狠戾,它和絕望一起,焚燒著每一個人。
葉羲攥緊紅色石刀和鸑鷟一起深入戰場后方。蒼辛也不居中指揮了,跳下城墻,握著沒有箭支的石弓殺入獸群。
所有巫站在破損的城墻上,齊齊地站成一排。
他們維持著瀕臨枯竭的巫力,齊聲浩蕩吟唱,吟誦聲恢弘沙啞,像是末日的絕唱,在吟唱著人類最后的輝煌。
“轟——!!”
一頭真種級別的巨型牛角犀撞擊過來。
荊棘藤來不及阻止,西面的城墻被撞得坍塌,青石磚噼里啪啦往下掉。
城墻上的巫們站立不穩。
風卷起他們枯皺的灰發白發,濺著血滴蒙著灰塵的袍角,蒼老干澀的眼睛目光凄愴。
沖在最前面的戰士被兇獸潮淹沒,血肉身軀被踩成骨肉血泥。
恙部落的蟲潮全部消耗光了。
恙酋長眼睜睜看著蟲潮里的最后一只蟲子被踩死,心疼得心都在抖,掉著眼淚直罵:“他阿姆的……”
沒有蟲子的恙部落……
恙酋長捏緊自己的拳頭,終于像普通戰士那樣用血肉之軀去殺兇獸。
蒲泰手中抱著的猛犸牙被巨獸擊飛,他高高躍起,咆哮著一拳砸向巨獸頭顱。
然而這頭巨獸的顱骨太硬了,就像石頭和玻璃撞擊,蒲泰的手臂直接寸寸碎裂,最后整個被巨獸吞入口中。
人類大批大批死亡。
相隔不遠處,雉目、勇、紅雕盡皆犧牲。
東木英和虬牙流著淚相視一笑,他們胯下的兩頭金絲雀化作兩道流光,以自殺式的同歸于盡的姿態沖向頭領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