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呢?”
“我在家呢唄,你為啥總是問我這些廢話。”
聽著那端隱約傳來的鳴笛聲,以及宋歸遠坦然自若的倒打一耙,陸澤在車里都氣笑了,不停的左右探頭,希望在路邊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這又不是交通閉塞的村莊,而是繁華的大都會,要想找到一個十幾分鐘前就已經離開的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老宋,你行啊,你這招可太損了。”
做損的人沒忍住樂,吭哧吭哧的強憋著笑聲,笑意把舌頭都帶麻了,囫圇的回答著什么,陸澤也沒聽清,不知是他在嘲諷,還是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總之還沒等老宋說完話,陸澤搶了話頭,罵了幾句,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手中握著手機,胳膊倚在車門框上,食指在嘴唇下方輕輕搓動,是平日里很難被注意到的胡子生長區,要比下巴上的胡子柔軟些,也略長,摸久了會有些上癮。
身旁的兩個攝影師眼巴巴的看著,等陸澤消氣了,低眉順眼的輕聲問了一句:“陸老師,咱們是……回去嗎?”
“不,先去天橙,今晚就在魔都住下了。”
“好的。”
開啟車載導航,贊助方提供的車匯入車流,此時車里的氣氛比來時更低沉,陸澤沒了什么談話的心情,除了腦海中不停暢想等節目開拍后,見到宋歸遠時該用什么終結技之外,腦海中也在不停的思考,郭明德的劇本是指望不上了,該找誰討要計劃失敗后的劇本空缺。
可直到達到天橙娛樂時,陸澤也沒想到新的人選,畢竟陸澤跟宋歸遠的人脈關系實際上是有很大重合的,很有可能想要找的人昨晚也參加了宋歸遠組織的飯局,至今仍未醒酒。
天橙娛樂,對于陸澤而言是經常出現在話語中的詞匯,但距離上一次站在這家公司門口,粗略回憶一下,大概已經過了六七年之久。
作為國內頭號商業娛樂公司,這幾年也做了重新的裝潢,即便這座大廈的使用年限不比陸澤小上幾歲,但從外部看依舊是光鮮亮麗。
此時已近黃昏,霓虹漸亮,樓體的燈光與整座城市契合,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半了,樓里還有人應著陸澤的約至今沒有離開,想到這兒,陸澤的步伐邁的也快了不少。
“您好,是陸老師嗎?我是商務部的小姜。”
“抱歉,讓你久等了。”
大堂里站著一位穿著灰色OL制服的女人,年齡應該不到三十歲,雖相貌不算出眾,但氣質特別的自信,初步給人的印象就是相當的干練且可靠。
踩著方跟的高跟鞋,修身喇叭褲角在邁動步伐時不停的搖曳,一位女流,卻走出了雄赳赳的姿態,握著陸澤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第一時間,小姜就把他和平日里那些柔弱似無骨的嬌柔男人手做出了區分,笑容也更加爽利了,粉色美甲的小拇指輕撩了下鬢角的發絲攏在耳背回答。
“哪里的話,我也是剛下來,聽說陸老師要來,我們部門的女孩都快打破腦袋了,好在她們打不過我,可讓我占了這么個好差。”
“那可勞煩你了,接我之前還得打一架。”
“別說打一架,打十架能見您一面我也高興,來,這邊請。”
樓層略高,四十二層,又是專屬的電梯,低層不停,在電梯快速上升時氣壓的瞬間升高總會導致陸澤這種耳朵不是很好的人耳膜產生不適,也就沒怎么說話,只是右手食指按著耳洞不停的揉搓。
身旁的小姜側頭,時不時的撇上幾眼,心里也不禁感慨,陸澤這種男人真是越老越帥,當年陸澤在國內剛火時,還在上高中的她確實不怎么感冒,審美停留在年輕、白皙、俊美、且時尚的美男身上。
但對那時候的陸澤不來電也算正常,要是拿過去陸澤的照片和現在對比,十個人里有八個都會覺得現在的陸澤更帥,或者說更有味道。
膠原蛋白的逐步消失導致男人的臉上不光會出現皺紋,也會暴露年輕時隱藏起的皮膚缺陷,這點在陸澤身上也出現了,但面部的豐潤的消失也讓陸澤高挺的山根更加明顯,加上減肥導致臉頰有些下陷,下顎骨更加突出,整張臉更加的立體,梳理整齊的頭發背在后面,隱約見還能見到幾根白色的發絲,搭配上木質熏香的氣溫,柔和又有男人味。
當見到真人時,這股子專屬于成熟男性的氣質對于小姜的沖擊遠比看照片要強烈的多,即便是被多數同事背地里稱為女漢子的她,也不禁讓小腹前疊放的雙手胡亂的勾起了手指。
“愛了愛了。”
心里想著,臉上也就憋不住樂,只是稍微略出一抹癡漢般的笑容就被她強制控制,思維與荷爾蒙的沖動在臉上打響了戰爭,一刻不停的相互拉扯,估計要不是電梯打開了,時間再長點都容易歪嘴。
“陸老師咳……,這邊請。”
像是嗓子眼里堵了東西,嗓音都變了,清咳一聲后,小姜走在前面,表情十分復雜且仍然不斷在變化,估計是在暗怪自己丟人。
一條長廊被電梯口一分為二,動感的音樂從左側傳來,幾首歌混合在一起,在走廊聽倒是有種夜市既視感,入耳根本沒有愉悅的感覺,只覺得吵鬧。
墻壁上做了綠色的海綿類隔音材料,上面掛了不少掛鉤,倒也算是會利用空間,鉤子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包,極大的占用了走廊的空間,僅夠兩人并排直行。
陸澤打量時,正好有兩個女孩在掏包,穿著熱辣的包臀短褲和露臍裝,側著身看不清正臉,看見小姜后立刻轉身要逃,連打開的包都沒來得及拉。
“正上課的時候你們兩個出來干嘛?”
“姜姐,我們……取點東西。”
“明天早上我查打卡,你們今晚要是十點之前走的,明天就在辦公室等我,聽見了嗎?”
“知道了。”
小姜沒有大聲訓斥,語氣和風細雨,但也嚇人,倆女孩表情沒多委屈,背著手,帶著歉意的點點頭,匆匆忙忙的拉開玻璃門進了教室,陸澤則注意到了兩人臉上還帶著汗,不禁感慨年輕真好,空調打的這么足,渾身是汗還敢露腿露肚臍,換成他,不說膝蓋,肚子都得疼一宿。
“導演辦公室那邊的電梯前幾天壞了,正檢修呢,就只能走練習生這邊的門了,讓您見笑了陸老師。”
“沒事。”
這段插曲,她抿嘴笑了笑,沒再閑聊,走向走廊右側,拉開了被隔音材料軟包很好的消防門,走進去,攝像跟在后面,帶上門,那嘈雜的音樂瞬間消失,裝潢也高檔了很多,此時已近黃昏,走廊里只剩保潔做著最后一遍打掃,把理石地面擦的反光,見四人進來,抬頭看了一眼,嘆口氣,也沒多說什么。
“劉導,陸老師來了。”
“進。”
小姜退到身后,陸澤看了她一眼,見她抿嘴只是笑笑沒說話,便輕道了聲謝,推開門,下一秒呼吸的是撲鼻的艾草香,讓陸澤意外的是,屋里有兩人。
“叔。”
“大澤呀,好久沒見到你啊。”
“這是……做艾灸呢?別叔,您別起了,做您的。”
對比郭明德,劉贏老的更快些,頭發花白過半,倒是瘦了些,本有些兇惡的像是惡霸犬的臉,在布滿皺紋后反而有些溫和了,只有那地包天的牙口能讓陸澤從久遠的記憶中抽取他當打之年的模樣,距離上次見面,還是劉贏那臥床多年的母親辭世,大概也有個三五載了。
他正給手腕做著艾灸,見陸澤進來,放下艾棒,陸澤本想勸他坐下,劉贏沒聽勸,執意起身擁抱陸澤,拍了拍陸澤的后背,雙手扶著陸澤肩膀,左看看,右看看,瞇著眼睛笑了。
“瘦了。”
“是瘦了,手不舒服?”
“老毛病了,沒事灸一灸,保養保養,哈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王建軍編劇也是位作家,他筆名毛小濤,這么說有印象了吧,建軍,陸澤,我還用介紹嗎?”
目光移向眼前這男人,此刻正忙著在煙灰缸里摁滅煙頭呢,等起身后,陸澤才看清其相貌。
建軍這名字很霸氣,模樣卻與霸氣壓根挨不著邊,體態瘦小,還駝著背,將將到陸澤胸口,應該不過一米七,本就有些尖嘴猴腮還留了三綹不短的胡子,八成常打理,光照在胡子上顯的胡子油亮油亮的,應該是常年帶眼鏡的原因,眼睛略鼓于眼眶,搭配著圓框眼鏡還算稍微自然,對陸澤一笑,牙齒倒是白皙光潔,只是這一呲牙,活脫脫像是只成了精的耗子。
“陸先生,久仰大名了。”
“王老師,毛小濤這名字我才是久仰大名才對。”
王建軍?不認識,但毛小濤這名字可著實嚇了陸澤一跳,圈子里有名的編劇,陸澤不認識的少,毛小濤算是一個,甚至連毛小濤長什么樣他都不知道,畢竟這人從來不接受媒體的采訪,網絡百科上也沒有一張他的照片。
可對于他的作品,陸澤可是太熟悉了,《看看我是誰》、《花香,土臭》、《金錢奴隸》、《第一聲槍響》、《拔刀》等,這些作品都被陸澤翻過來倒過去的看了好幾遍。
毛小濤成名早,二十出頭就出了書,沒過幾年,作品就被他自己改編成了劇本,成功搬上了大熒幕,從此進了電影圈子,一發不可收拾。
那時陸澤才多大?十歲出頭?村里放露天電影時,就看過《磨坊》,那時只覺得有趣,卻看不懂背后的含義,只顧著和同樣看不懂隱喻的大人一起大笑,后來才發現,不僅僅是《磨坊》,他所有的作品里都有對現實滿滿的譏諷。
說起陸澤最喜歡的作家,毛小濤肯定排的上號,不僅僅在于他敢于露骨的諷刺社會的黑暗面,更是佩服他情節設計的巧妙有趣,甚至在看到通體生寒時,也能被情節逗的笑出來,黑色幽默大師這名號真是實至名歸。
“陸先生,我就不跟你過多寒暄了,咱們坐下聊。”
被邀請坐下,由于和毛小濤還陌生,陸澤也不知道說點啥,毛小濤同樣如此,劉贏看兩人不語,左右打量幾眼,噗嗤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哈,看你倆這生分勁兒我就想笑,大澤,你不是想要幾個立了項的好劇本么,我一次性都給你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