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無言,她不習慣爭辯或爭吵,尤其是與他爭辯或爭吵,她沒有過也不會,于是她一句話不說,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里。n∈,
梁敏亦不善言辭,他也只有氣急了才會多說幾句話。
兩個人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皆沉默,空曠的包廂內有一股無形的陰翳向二人的頂門處壓來,他們誰也不舒服。
窗外,為船賽吶喊的聲音熱火朝天地傳來,卻被冰冷的窗扇隔絕開,那些喜人的熱鬧似一旦觸及這一方的冰冷便立馬煙消云散。
許久之后,梁敏終于平息下內心的煩躁,又恢復了森冷如冰的表情。
“你現在立刻回去收拾東西,我們回梁都!”他沉聲命令。
“不要!”林嫣垂著頭,堅定的拒絕脫口而出。
梁敏用一種冷入骨髓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雖然沒有在怒,語氣里卻充滿了嚴厲的警告:
“林嫣,你別來挑戰我的耐性,我已經足夠縱容你了。梁都里除了母親,還沒有人知道你擅自離府,我替你瞞了這么久,你再這樣使性子,若是鬧到人盡皆知,我可包不住。我有一千種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弄回梁都,你不要鬧得太過分,我可以縱容你使性子,但你也要顧全大局,我沒有那么多工夫在這里跟你干耗著!”
林嫣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她垂著頭,筆直地站在門邊,默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她還是不敢去看他的眼,卻鼓起了勇氣,她低聲說:
“我們和離吧,你又不是非我不可,就算沒有魏嫻雅,過了這么久,王妃只怕已經為你找到新人了。”
明明是想一刀兩斷的話語,卻被她用心灰意冷哀婉戚絕的語氣說出來。這樣的語氣落入梁敏耳中讓他產生了更多的憋悶。他忽然三步并兩步走過來,強硬地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與他對視。
“你不要太天真了,梁家的人從來就沒有和離這種說法。做梁家的女人,要么一輩子忠于自己的丈夫,要么一條白綾自戕,你想選哪一個?”他盯著她的眼,緩緩地說。聲線很平,很靜,仿佛只是在闡述事實,似沒有夾帶任何私人情感,然而平緩的語氣里那令人膽顫的壓迫力聆聽著的林嫣卻清晰地感受到了。
她無法低下頭去,被迫望著他的眼,她臉色蒼白地望著他。他的眼森黑冰冷,充滿了威懾力,在與他冷凝的目光相接觸的一剎那,似乎連胸腔深處的心臟亦破開了一道縫隙。林嫣眼波顫抖地望了他好一會兒。一句話不說。正當他以為她這樣的沉默是妥協是屈從是不敢再反抗時,她突然勾起唇角,古怪地笑起來,笑得凄冷,笑得灰暗,笑得讓他的心突然涼了起來:
“我不會回去,我也不會自戕,想要我死你就去拿白綾來勒死我。”她一字一頓,說的緩慢。
“你……”梁敏不敢相信,她從沒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自成親到現在,她對他一直是順服順從的,而今她開始反抗了,她開始不愿再受他的控制。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會生這樣的變化。心里著實吃了一驚,他們才分開多久,她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嫣說完,內心深處泛起的那股子激烈似乎便退散了,她收回目光,推開他的手。垂下眸子,轉身,一言不地出去了。
梁敏因為太吃驚了,以至于忘記去阻攔她,他們夫妻之間,兩個人一直安守了十年的地位,如今,似乎開始悄然生變化。
林嫣最終還是跟蘇妙呆在了一起,她的心情不太好,十年來第一次對一直處在權威中的丈夫起挑釁,她自然是忐忑的,可她并不后悔,壓抑了太久,她忽然覺得她也是時候該擁有讓自己順暢呼吸的權利了。
晚上的彩船巡游表演很有趣,寬闊的湖水中盡是五顏六色的花船,在夜幕之下火樹銀花,盡情閃耀,讓兩岸看熱鬧的人笑語晏晏,歡呼不斷,場面極熱鬧。
蘇妙興高采烈地看完了全程,不過第二天說死也不去了,因為人太多,吵鬧又擁擠,賽船和花船也沒有傳說中那么好看,所以她決定在家休息。
她拒絕再去觀賽對回味和蘇嬋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倒是趙河和陳盛兩個人,好不容易來蘇州一次自然要享盡熱鬧,他們又喜歡看賽船,第二天他們兩個人自己去了。
蘇妙在屋子里懶洋洋地趴到黃昏時分,吉春齋的小廝前來,笑呵呵地通知說第三輪淘汰賽的比賽名單已經貼出來了,請各位自行去觀看,回味便把蘇妙從床上拽下來,拉著哈欠打不停的她向大布告張貼的地方走去。
入口處已經站了不少人,蘇妙擠到最前排,眼睛在大布告上來來回回地掃了一遍,終于在最下角找到自己的名字。
“咦,我是最后一場比賽啊。”她驚訝地道了句,順著自己的名字往旁邊看去,待看到第三輪淘汰賽她對手的名字時,眉角狠狠一抽。
她的名字旁邊赫然書寫著三個大字“相思綠”。
濃郁的香風在黃昏中上下翻飛,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扭過頭去,身穿孔雀綠色緞面五彩連波水紋鴛鴦刺繡百褶裙的相思綠赫然出現在眼前,在看過大布告后,她同樣扭過頭來,冷冰冰陰森森地看著她,一雙棱角鋒銳的眸子似兩把小刀,戳戳戳一個勁兒朝她身上戳。
蘇妙啞然無語。
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在外人看來,這是大賽上僅有的兩個女性參賽者在緊張地對峙。電光火石間,眾人覺得噼里啪啦的小火花似已經在兩人相連的視線中走了幾個來回,蘇妙和相思綠還沒說話,旁觀的人卻全都興奮起來。
秦安區選拔賽的參賽者中只有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還都是未婚貌美的年輕姑娘,而且通過前些日子的觀察,這兩個姑娘似乎還兩看相厭,這樣的兩個姑娘居然在第三輪淘汰賽上狹路相逢,本次大賽沒有復活賽,在淘汰賽上輸掉的選手就得卷包回家,那么,究竟是蘇姑娘會讓相大小姐卷包回家呢,還是相大小姐會讓蘇姑娘卷包回家呢?
好期待!
蘇妙感受到周圍人熱烈的視線,甚至覺得自己要是不和相思綠精彩地撕一回都對不起廣大觀眾熱情滿滿的期待,這樣的感覺浮現在腦海里讓她的眉角再次抽了抽。
本次大賽年輕人比老前輩多,就算是老前輩帶來的助手基本上也都是年輕的徒子徒孫,一群閑大了的青年也不管當事人還在場,竟熱火朝天地議論開了:
“哎哎,你更看好誰?”
“兩個都是如花似玉的,不過我更喜歡相大小姐的長相,蘇姑娘個子太高了。”
“你居然喜歡相大小姐的長相,相大小姐那長相一看就是個厲害的,將來肯定是個母老虎。我覺得還是蘇姑娘好,整天笑瞇瞇的,性子好,又不呆板,開朗活潑,看著她心情也跟著變好了。”
“蘇姑娘整天笑瞇瞇的確實喜人,上一次在園子里碰見她還和我說話來著,她還教我不用旋就能給紅蘿卜雕花,她說的法子比我的法子簡單多了。比起常常繃著臉的,我更喜歡每天笑瞇瞇的。”話題似乎從“更看好誰”神奇地轉移到“哪一個更可愛”上。
回味一記眼刀飛過去,扎在正說話的人身上,“你更喜歡”算怎么個意思?
說話的人渾身一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閉了嘴。
正在對視的蘇妙和相思綠自然將旁邊的閑言碎語聽了個一清二楚,相思綠的臉更陰沉繃得更緊,蘇妙都想跟她說“人要多笑笑,不然人氣會跑光的”。
“蘇妙,來了這么久你也該想家了,放心,我會讓你快些回家去。”相思綠突然勾起通紅的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說。
“耍嘴皮子是沒用的。”蘇妙認真嚴肅地道。
相思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昂起下巴轉身,揚長離去。
蘇妙沖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這一頭沖鼻的火藥味還沒散去,那一頭,后趕來看榜的佟爭思忽然啐了一口,冷嗤道:
“真晦氣!”
他輕蔑地睨了一眼立在他身旁的長生,大步走了,仿佛多站一秒鐘都會辱沒他的身份似的。
長生并不在意他惡劣的態度,盯著布告上墨黑的大字,唇角勾起一抹惡質的笑意。
蘇妙湊過來順著他的眼神方向望去,第三輪淘汰賽的第一場,長生和佟爭思!
她眉一挑,就差吹個口哨來表達內心的小激蕩了,不知道因為什么被從家族中驅逐的填房所出的嫡子和在家族中母子皆倍受寵愛的庶子,偏庶子的排行還大于嫡子,榮辱之戰,復仇之戰,爭奪之戰,這樣的進展簡直讓人熱血沸騰!
“要來看嗎?”沉默了一陣,長生笑著問她。
蘇妙看了他一眼,頓了頓,點頭笑道:“當然。”
當賽船會的熱鬧氣氛在蘇州城中退散后,廚王爭霸賽秦安賽區選拔賽第三輪淘汰賽正式開賽。
第一場賽,一品樓代表佟爭思vs以個人名義參加在業內似乎并不怎么出名的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