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五姑娘。”回味讓開一步,讓丁蘭撲了個空,漫不經心地拱手行了一禮。
丁蘭撲了個空心里有點惱,面上卻依舊笑盈盈的,婀娜回了一禮,笑嘻嘻說:
“阿味哥哥你總算來了,蘭兒等了好久,咱們可有好些年沒見了,自從離了梁都,蘭兒就再也沒法去找阿味哥哥玩了,蘭兒一個人好孤單呢。”說著上前一步,就要挽住回味的衣袖,“阿味哥哥,既然來了蘇州就別走了,現在天還沒有完全熱起來,蘭兒做向導陪你好好玩玩,阿味哥哥雖然以前來過蘇州,但現在蘇州變了好多,沒有向導阿味哥哥你一定不認得的。”她本來想去拉回味的衣袖以示親近,回味卻不著痕跡地將手背在身后讓她撲了個空,于是她只得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湊在回味身旁跟他親熱地說話。
蘇妙烏黑的眼珠子在他們兩人身上掃了一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回味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緊接著從善如流地退后半步,移到蘇妙身旁,安然地站著。
這樣的舉動讓丁蘭粉嫩的小臉刷地變了色,她的注意力終于集中在蘇妙身上,略略驚疑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訕訕地笑問:
“阿味哥哥,這位姑娘是?”
“妙兒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回味淡淡地回答。
丁蘭一張小臉刷地俏綠,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緊盯著蘇妙的臉,蘇妙透過她抖動的眼波都能看見她激烈的心跳。
丁蘭將蘇妙看了好一會兒,咬著后槽牙,不可思議地笑問:
“這位姐姐竟如此高大,姐姐真的是位姑娘嗎?”岳梁國女子素來以嬌小柔弱為美。像蘇妙和蘇嬋這類比普通男性還要高挑的姑娘即使相貌清秀也容易遭到歧視。
“蘭兒,不得無禮”丁武聞言,立刻斥責了句,但對象畢竟是自己嬌生慣養的女兒,父親的權威在女兒那里并不管用,丁蘭只是扁了扁嘴。
蘇妙不以為意,丁蘭話音剛落時。她低頭在自己挺拔的胸脯上看了一眼。緊接著溫柔地笑問道:
“我的女性特征真的不明顯到讓姑娘眼看著我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嗎?”說著,在對方的兩只小豆包上輕蔑地掃了一眼。
丁蘭到底是個年輕姑娘,被這樣暗示性極強地反問。又覺察到蘇妙對她小豆包的輕蔑,臉刷地漲紅,訕訕地笑道:
“姐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從來沒見過姐姐這般高挑的女子。一時有些驚奇罷了。說起來,蘭兒看姐姐有些面善。敢問姐姐是哪一家的閨秀啊?說不定姐姐與蘭兒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呢。”
“我與丁姑娘之前并沒有見過。”蘇妙含笑回答。
“啊,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丁蘭笑得越發僵硬。
“五妹妹,怎么一個眼錯的工夫你就跑到這里來了?”丁蘭的話音才落,伴隨著一聲溫軟婉轉的細語傳來。簾櫳輕響,一個比丁蘭年長的美嬌娘從外面步進來。
美嬌娘二十五六歲,尚梳著姑娘頭。這是還未出閣的標致。通常貴族人家的女子比普通人家的女孩成親要早,二十五六歲有父有母家底也不差竟然還沒有出嫁這情形實在罕見。她穿著一件棗紅色纏枝花偏襟蜀錦上衫,蓬松曳地的掐牙鑲邊寶瓶紋樣斜裙,手挽水藍色撒花織錦杭綢,堆云砌黑的發辮挽成秀雅別致的歸云髻,上面插著壘花壓鬢花釵,潔白如玉的細腕上還戴了一對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子,隨著弱風擺柳的行走,裙擺下隱隱露出一雙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瓊姿花貌,清艷絕俗,像這樣不缺胳膊不少腿還有點姿色的貴族小姐,看上去又沒有經歷過什么刻骨侵髓的災難,若說是因為沒人肯娶,蘇妙絕對不相信。
丁蘭沒想到四姐會跟來,粉嫩的小臉上掠過一絲了悟,不屑地哼了一聲,咕噥了一句:
“四姐怎么來了?”
丁四姑娘丁薈笑了一笑,將一雙妙目在浩然而立的梁敏身上掠過,含笑挨個見了一遍禮,對著丁武柔順地說:
“父親,祖母歇晌已經醒來了,聽說文王殿下阿敏哥哥阿甜和阿味來了十分高興,打發女兒過來請貴客過去,祖母她老人家想見得不得了呢。”
丁武一聽她提起老母親,立刻點了點頭,對梁敞等人含著笑說:
“老太太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如前了,雖然離了梁都,心里最惦念的就是你們這些小輩,難得聚得這么齊,都過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梁敞和梁敏率先應了,不等丁蘭說話,丁薈先溫柔地笑說:
“父親和弟弟還要招待客人,就由女兒帶四位貴客過去見祖母吧。”
丁蘭白了她一眼。
“也好。”丁武想了想,答應下來,又叮囑一句,“你去吧,可別失了禮數。”
丁薈溫馴地答應了,在前面領路,梁敞和梁敏率先出了川寧苑,往東平侯府的內院走去。蘇妙回味回甘三個人走在后面,蘇妙遠遠地看著丁薈雖然臉上含羞帶臊,卻走在梁敏和梁敞中間,偶爾粉面輕抬,靦腆地跟梁敏搭話,想了半天,猛然想起來,對著回味說:
“東平侯的四姑娘……”
“你才想起來,就是從前跟小大訂娃娃親的那一個。”回甘笑吟吟地說,“因為婚事被攪黃了,直到現在父王面對東平侯時依舊有愧,那丁四姑娘亦是個長情的,雖然瑞王府退了婚,她卻說了一句非君不嫁,至今二十幾歲了依舊待字閨中。”
“……這桃花債還真多吶。”蘇妙盯著梁敏筆直而漠然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忍不住感嘆了句,瞅了回甘一眼,突然笑瞇瞇地問,“二哥,你不會覺得不平嗎?”
回甘一愣,笑嘻嘻地問:“小弟妹這話何意,二哥不解?”
“丁四姑娘是大哥的娃娃親,丁五姑娘對我家小味味虎視眈眈,二哥你明明是三個人里最貌美動人的,丁家卻沒有姑娘傾心于你,二哥你都不會覺得不平嗎?”
一句“最貌美動人”讓回甘樂開了花,笑瞇瞇地說:“小弟妹你這嘴真是越來越會說了。”頓了頓,收斂起笑容,嚴肅認真地道,“二哥對你二嫂是最最堅貞不二的,這話你回頭一定要說給你二嫂知道。”
“……好。”蘇妙啞然失笑,應下了,一抬眼,卻看見走在前面跟著姐姐的丁蘭不停地用余光往后看,表情糾結,似正在猶豫要不要過來,不過大概是礙于在場的人太多,先前又被回味拒絕了,一直到從丁家老太太那里出來,丁蘭也沒有再上趕子走過來。
丁家老太太已經年近八旬,跟普通的老年人一樣,眼神不好,耳朵不好,甚至都認不清人,但為人卻很和氣,拉著孫輩的手挨個說了好些親熱話才松開,老年人嗜睡,不一會兒老太太又睡著了,于是一眾人出來,在丁薈的提議下前往最近的雙星閣,據說今日前來賀壽的一眾才子佳人此刻都在雙星閣中鑒賞佟府才送來的幾盆價值連城的綠牡丹。
這是蘇妙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貴族賞花,一票貴族還全都是活生生的生物,在看見雅致的涼亭和充滿了文縐縐書卷氣的男女時她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陣小激動,然而緊接著,這股小激動在看見男客當中的一位時就蕩然無存了,她怎么就忘了剛才丁薈說過那幾盆價值連城的綠牡丹是佟家送來的。
佟四少佟染赫然在座,身穿一件提花綃闊袖長袍,腰間扎著深藍色荔枝紋革帶,烏黑的三千青絲以一只玉冠束在發頂,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正在深沉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細節,脊背筆直,線條完美,修長如玉的手中握著一把紫檀骨折扇,輕搖中是數不盡的瀟灑風流,招來半透明的薄紗后面許多貴族千金的眼珠子。
“他也在啊。”蘇妙忍不住咕噥了句。
“佟家雖是商賈,卻是南部首富,自古政商不兩家,東平侯壽辰,佟家自然要來露個臉。”回味并不意外,輕聲解釋道。
蘇妙哼了一聲,佟染已經望過來,她不甘示弱地回視過去,兩人對視了許久,佟染卻沒有半點退卻的念頭,依舊在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的臉,蘇妙的心里一陣不爽,于是啪地把小臉轉了過去。
佟染呵地輕笑起來。
這一下輪到回味不爽了,冷颼颼地盯著佟染,佟染卻壓根沒往他這邊看。
一道紗屏將雙星閣分成兩部分,紗屏這一頭坐著年輕的男客,紗屏的另外一頭則是一群年輕貌美的姑娘,因為天氣熱,水閣四面大敞,中間也沒有擺大桌子,幾張填漆小桌看似隨意地擺在水閣里,上面盡是各色美食,水閣外的欄桿下,幾個丫鬟正在用紅泥小爐烹茶煮酒,幾盆神采奕奕的綠牡丹擺放在水閣里,國色天香,盡態極妍。
梁敞率先進入水閣時,坐在外間的男客們立刻站起來行禮,禮節剛行到一半時,卻聽見紗屏后面忽然啊呀一聲,傳來一片女子的驚呼,緊接著就聽見有一個清亮如黃鸝鳥的嗓音含著快意的笑悠悠然地說:
“世子妃,我手滑了,實在對不住,您沒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