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姑娘這話可說錯了,我不是廚子,是廚師,這是兩種領域,有著很大的區別。”蘇妙被丁蘭帶著輕蔑這么喊出來,也不惱,笑瞇瞇地糾正說。
“本姑娘是不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區別,不管是廚子還是廚師,不就是個煮菜的……”丁蘭心里篤定她心虛只是強裝笑臉巧言強辯,臉上的表情越發鄙視,心直口快地嘲諷了一句,只是這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她的兄長丁勉沉聲斥責了。
“蘭兒,坐下!”
丁蘭說得正痛快,突然被丁勉斥責,嚇了一跳,愣愣地望過去。
“五妹剛才大展詩才想必是累了,彩月,去把那個桂花釀圓子給五姑娘端一碗來,五妹最愛吃這個了。”丁薈適時接過話頭,含笑吩咐,目光落在蘇妙手中的牡丹蘋果上,笑得嫻靜,“蘇姑娘的手真巧,一個果子也能雕刻出這樣栩栩如生的花朵,像我,平素長輩們都說我的手巧,剪出來的花樣子像真花一樣,可是和蘇姑娘這雙巧手相比,還差得遠呢,把果子雕成這么好看的花兒,倒是舍不得吃了。”
蘇妙微微一笑,這丁家兄妹到底比五姑娘年長,五姑娘只知道一時逞口舌之快,卻忘了今天在座的以煮菜為職業的可不止她一個,就算其他人都有高貴的出身在身,可畢竟也是以烹飪為職業,既然是作為職業發展就斷不會容忍他人污蔑自己的職業,丁勉和丁薈這話接的倒是避免了在他人心里結下疙瘩。
“像這么一朵水靈靈的果子花兒,不舍得吃才是糟蹋,四姑娘不舍得吃,那么我來吃好了。”回甘笑吟吟地說,很好意思地伸出手來,就要拿走蘇妙手里的蘋果牡丹。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一聲異響,一個小小的身影速度極快地從外面闖進來,直撲向蘇妙,并在回甘的手差一步就要拿到蘋果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率先搶走蘇妙手里的蘋果牡丹,大口吃起來。
“瀛兒!”一聲如風拂過空谷幽蘭般曼妙的嗓音含著焦急與慌亂赫然響起,跟進來的人緊隨其后。
先前的人來得太突然太快,蘇妙亦嚇了一跳,眼中只覺得閃過一抹白影,然后手中就變成空空如也了。她愣了愣,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眨巴了兩下眼睛,這才望向搶走蘋果的人,這么一看,不由得驚詫起來。
那是一個少年,大約十一二歲的模樣,長相十分出眾,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膚白而細膩仿佛白玉雕成的,眉宇間亦不失將門之后的英武之氣,只是行為有些怪異,這樣的怪異是非常明顯的,雖然他只是吃一個蘋果,但那遲滯的眼神、吃東西時護食的舉動以及俊俏的小臉上長存著的那一抹屬于三四歲孩童的稚氣都讓人覺得他跟同齡的孩子不一樣,這個孩子的表現有點像頭腦發育遲緩的孩子,說白了,這好像是一個傻孩子。
丁勉霍地就從位子上站起來,他看起來很生氣,激動地訓斥下人道:
“怎么回事,是誰讓他進來的,你們是怎么看著他的,這里面全是貴客,文王殿下也在,萬一沖撞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跟在少年身后的兩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請罪:“奴婢該死,今日七姑娘來探望二少爺,帶二少爺在花園里玩耍,奴婢們本是不敢帶二少爺出來的,可七姑娘說不走遠,二少爺也一直在吵鬧,奴婢們就聽從了七姑娘的吩咐帶著二少爺出來,到了花園里七姑娘又說二少爺餓了讓奴婢們給二少爺去拿些點心來,結果等奴婢們回來,七姑娘卻說二少爺跑不見了,奴婢們一時疏忽沒能看護住二少爺,請大少爺恕罪!”
這話與其說是在請罪,更像是在責怪七姑娘。
“丁蕓,你到底是怎么看護你弟弟的,沒看見這里面全是貴客,一個傻子你不看好了放著他跑進來,萬一沖撞了殿下你吃罪得起嗎?”說話的是丁家的六姑娘丁茹,丁家的姑娘們個個美貌,這六姑娘一雙丹鳳眼兩道柳葉眉,下巴尖尖的菱形臉一看就是個脾氣厲害的小妞兒。
只是六位姑娘再美貌怕是也沒有后進來的這位七姑娘美貌,丁七姑娘丁蕓大概十七八歲,生得極是溫婉動人,一張瘦瘦窄窄的巴掌臉,眉如罥煙,眼如秋水,唇如紅櫻,那挺翹的鼻子大概是她生得最好看的地方,小巧精致,秀挺微翹,看久了讓人很想懷著一顆寵溺的心去捏一捏那討喜可人的鼻尖。她雖然個子不高,卻長得挺拔,即使是低垂著頭做出一副謙卑的姿態,她的脊背依舊是瘦削而筆直的。在今天這樣丁家的所有兒女都盛裝出席的宴會上,丁七姑娘只穿了一條象牙白繡著天藍色蘭花暗紋的素凈長裙,粉黛未濃,只戴了一雙圓環形的金鑲玉墜子,如果不是下人說了一句“七姑娘”,還真的很難把她往侯府小姐那里聯想。
跟聲音一樣,這亦是一個如空谷幽蘭的佳人,美麗、婉約、柔弱,卻不易折。
“六妹,怎么跟七妹說話呢。”丁茹話音未落,丁薈已經站起來開口,含笑說了句,算是責備,緊接著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丁七姑娘溫柔地笑道,“七妹,之前聽說你病著,今日就沒驚動你,你若是想來就跟四姐說嘛,拿瀛兒做幌子算什么,瀛兒他的心智比普通孩童要低這大家都知道,你這么冒冒失失地慫恿瀛兒跑過來,瀛兒磕了碰了父親心疼不說,萬一沖撞了殿下與貴客,這罪責你擔待得起嗎?”
“四姐誤會了,是父親說雖然瀛兒病著今日不便到前面去,但在花園里走一走看一看熱鬧還是可以的。我正是因為不放心瀛兒怕他闖禍沖撞了貴人才一齊出來的,沒想到到底還是沒看住他,沖撞了諸位擾了諸位的雅興實在抱歉,還望諸位大人有雅量,不要計較。”丁蕓說話時很柔很慢,雖然是在請罪一直半低著頭,卻不卑不亢,她團團行了一個屈膝禮。,又對著梁敞的位子深深地行了一禮,輕聲道,“瀛兒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勿怪。”
梁敞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無礙,瀛兒只是突然沖出來讓我們有些吃驚罷了,算起來,本王也已經有幾年沒見過蕓妹和瀛兒了,蕓妹這兩年身子可好些?”
“托殿下的福,好多了。”丁蕓低著頭輕聲回答。
梁敞點點頭,笑著望向站在角落里把一整個蘋果狼吞虎咽進去的丁瀛,招了招手:
“瀛兒,過來。”
丁瀛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用手背一抹嘴巴,甩著大步走過來,站在梁敞面前,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
丁勉見梁敞將丁瀛留在身邊,雖然心里不愿意,他卻是個乖覺的人,立刻命人給丁瀛和丁蕓弄來兩個座位。
“丁家不是只有六個姑娘嗎?”蘇妙小聲問回味。
回味從桌上的盤子里拿了一塊棋子酥遞給他,輕聲回答:
“七姑娘和二少爺是東平侯弟弟的子女,東平侯的弟弟早年戰死沙場,留下一雙兒女自幼養在東平侯膝下。東平侯本身很疼愛他們,只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偏丁家又有六個女兒。那二少爺因為他母親懷胎時聽聞夫君的死訊精神上大受打擊,身體衰弱,胎氣不足,以至于二少爺生下來有些癡傻,雖然已經十多歲了,心智卻還和三四歲的孩童沒什么兩樣。”
蘇妙了然,點了點頭。
“蘇姑娘,剛剛瀛兒沖撞了你,瀛兒年幼不懂事,還請蘇姑娘不要見怪才是。”丁薈微笑著說。
“就是啊,瀛兒他雖然看著沒什么毛病,可是腦子卻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樣,蘇姑娘你可別和他一般見識。”丁茹帶著嘲諷,笑說,在靜靜坐下來的丁蕓臉上狠狠地剜了一眼。
丁蕓聽了這話,一張本就蒼白的臉變得越發蒼白,就算自己弟弟真是個傻子,當姐姐的也不希望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拿這個來羞辱嘲笑自己的弟弟。
“沒關系的,丁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蘇妙笑著說。
“那就好。瀛兒,那蘋果可好吃?”丁茹用陰陽怪氣的笑容去問丁瀛。
丁瀛卻仿佛很討厭她,直直地看了她一會兒,厭惡地撅起嘴,把頭別到一邊去。
丁茹越發氣憤。
丁薈在雙星閣中掃了一眼,頓了頓,笑說:
“剛才被瀛兒打斷了差點忘了,接下來該世子妃大展詩才了,世子妃想必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說最后一句話時她的語氣極是溫柔,大有要把人捧上云端的感覺。被點名的林嫣體內的神經本能地一顫,抿了抿干澀的嘴唇。
林嫣勝在個性上,她性情溫厚,隱忍寬容,懂得進退,賢惠淑婉,然而在才學上她就比較平庸了,她會點心擅針線卻不擅長琴棋書畫那一套高雅風流的玩意兒,她并非是一個有才情的女子,在詩才上來說她甚至連中等水準都算不上,然后她卻嫁給了一個文武全能的丈夫,從此身旁多了一群琴棋詩畫樣樣精樣樣通的偽朋友。她討厭這些卻說不出口,因為說不出口,所以她覺得窒息,以至于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后遺癥,只要一聽到“詩”這個字她就產生了本能的排斥。
“世子妃,請。”丁薈笑著說了一句。
林嫣的臉色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