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驚了一跳,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竟是佟染那張如芝如蘭的臉,一張俏麗的小臉沉了下來,她不悅地說:
“佟四少,吉春齋可是我的地盤。”
佟染呵地笑了:“凡參賽的人都居住在這圓融園里,姑娘怎么敢說吉春齋就是你的?”
“圓融園不是我的,但吉春齋我正在居住,所以現在算是我的,我要是沒記錯,你一直都是住在你家里的吧,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我的小廚房,到底想做什么?”蘇妙睜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語氣冷颼颼的。
佟染僅僅是勾唇微笑,沒有回答,他將目光落在蘇妙面前滾熱的湯鍋上,頓了頓,又重復了一次,他笑問:
“蘇姑娘這是打算模仿我了么?”
蘇妙的嘴角撇出不屑的弧度,笑了一聲:“煮羊肉湯就是模仿你,你讓甘州的那些羊湯攤情何以堪啊!”
“還能這么牙尖嘴利,我還以為因為今日的這一場平局,你會身心疲憊,連逗趣的力氣都沒有了。”佟染看著她,笑吟吟地說。
蘇妙秀麗的黛眉微揚:“身心疲憊?你倒是挺會用詞兒的。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逗趣?我是打從心眼里討厭你。”
佟染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手中的桃花折扇刷地展開,擺在胸前輕輕地搖著,他向熱氣騰騰的湯鍋揚了揚下巴,含笑問:
“不請我嘗嘗你煮的羊肉湯嗎?”
“不想。”蘇妙斷然拒絕。
“怎么,對自己這么沒有自信?還是說在我面前你覺得是班門弄斧,不好意思讓我品嘗?”
這會子蘇妙突然覺得厚臉皮的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厚臉皮卻不自知還以為那是風流瀟灑的人,她無語地抽了抽嘴角,用一種十分啞然的眼神看著他:
“佟四少,你腦子沒問題吧?”
“我好的很,所以后天你輸定了。”佟染風流倜儻地搖著折扇,笑容可掬地看著她,說。
蘇妙黑著一張臉開始磨后槽牙,陰嗖嗖地盯著他,她現在突然有一種特別想脫了鞋拿鞋底子去抽他那張漂亮臉蛋的沖動!
佟染半點入侵者的自覺都沒有,自顧自說完了話,將折扇刷地合攏,插在腰間,越過她,上前一步來到灶臺前,他根本就沒拿自己當外人,深更半夜登堂入室還不算,居然還伸出了那雙白皙如玉的“狼爪”,從櫥柜里拿出碗匙,自熱氣滾滾的湯鍋里舀了半碗奶白色的羊肉湯,用白玉瓷勺舀起一點,放到朱紅的嘴唇邊,輕輕地吹了吹,而后姿態優雅地品了一口,緊接著眉尖微蹙,說出了一句讓蘇妙更想脫鞋抽他的話:
“好腥!”
一腔火氣噌地冒出來,剎那間,蘇妙變成了一只熊熊燃燒的大火球,她惡狠狠地瞪著佟染,咔吱咔吱地咬著后槽牙,陰惻惻地說道:
“既然覺得腥就不要喝,已經是深夜了,佟四少該回了吧,雖然你不是我請來的。”
佟染壓根不理會她的逐客令,輕淺一笑,又舀了半勺羊肉湯放在嘴唇邊,輕輕地吹了兩下,再次品了一口,這一次雖然沒有蹙眉,唇角卻繃了起來,他似沉思似不可思議地沉默了半天,眸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盯著她黑黝黝的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若不是親眼看見,真不敢相信這湯居然是經由你的手煮出來的。”
蘇妙當然不會愚蠢到認為他說這樣的話是在夸她,她依舊瞪著一雙黑油油的眼睛,繃著一張臉盯著他,一言不發。
“你,該不會是到瓶頸期了吧?”佟染望著她,笑吟吟地問。
只是輕淺的一句話,他說話時并沒有在“瓶頸期”這三個字上加重音,但落在她的心尖,卻仿佛重重地落下一錘,伴隨著那響亮的回聲,心房的壁壘仿佛被那重重的一敲敲出了裂縫,讓她產生了一種非常不舒適的感覺。
她冷冷地盯著他的臉,一張臉顯而易見地撂了下來,她瞪著他,一字一頓,冷冰冰地說:
“你,該出去了!”
“嘖嘖,原來蘇姑娘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佟染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奇又驚喜,這一抹驚喜落在他懶洋洋的臉龐上看起來很是虛假,他笑吟吟地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捏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雙眸含笑,注視著她冷若冰霜的容顏,“這樣鼓起來的表情真難得,看起來竟比成天笑瞇瞇時的模樣更惹人憐愛。”他笑盈盈地說著,用大拇指輕輕地剮蹭著她因為氣憤鼓起來的臉頰。
蘇妙直勾勾地盯著他,在他話音未落下之時,一把亮閃閃的菜刀已經舉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向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頭砍去。
幸好佟染及時收回手,才免于變成斷指的殘廢,面皮狠狠一抽,他哭笑不得地望著她繃起來的臉,甘拜下風地拱了拱手:
“姑娘你的心腸如此狠毒,在下佩服。”
“別惹我。”蘇妙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冷颼颼地說。
“原來你也會遷怒啊,我還以為你每天只會嘻嘻哈哈地傻笑。”佟染再次刷地展開折扇,笑吟吟地看著她說。
“我才沒有成天嘻嘻哈哈地傻笑,我又不是傻子。我沒有遷怒,我只是很惱怒你打擾了我的清修。”蘇妙依舊是一副波瀾不動的表情,眼睛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佟染笑笑,手中妖艷如生的桃花折扇輕輕地搖著:
“你這個樣子不是遷怒是什么?怎么,即便是你,承認自己到了瓶頸期亦是一件艱難的事嗎?”
蘇妙皺了皺眉,望向他,一雙大大的杏眼不悅地瞇起:
“怎么,聽到我承認自己到了瓶頸期你就會爽得直接棄權么?”
佟染呵地笑了:“果然如此。蘇姑娘,你用現在這樣的狀態和我比賽,你是贏不了的,今日的平局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你就是來說這個的?”蘇妙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張緊繃著的小臉不形于色,她冷冷地問。
“沒錯。還有一句就是,算上今日這一次已經是第三輪了,你越來越讓我覺得無趣。”他的唇角勾著笑,淡淡地說。
作為最棘手的對手,佟染的這句話不可謂殺傷力不強,這樣一句淺淡的話落在心尖,卻在蘇妙的心里產生了激烈的震動,不過她很快便平靜下來,并對佟染的話嗤之以鼻,她哼笑了一聲,挑著眼梢看著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唇:
“不管你怎么說,今日的比賽你我打成平手,就算你說是我的狀態不好,狀態不好的我也沒有輸給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話雖如此,可是我在賽前期待的是那個狂風烈日肆意張揚的蘇姑娘,可不是現在這個讓我越來越覺得無力的蘇姑娘,對手太弱,我比著太無趣了,照這樣下去,我越來越提不起精神,也許會棄權也說不定。”
這是比“你肯定會輸給我”更打擊人的一句話,因為不管是從事哪一行的人他都是有著職業尊嚴的,被對手說“因為跟你是對手很無趣,所以我棄權”這樣的話絕對是一件讓人非常不愉快的事。
“你還不走?”蘇妙黑漆漆地盯著他,問。
佟染不以為意地挑了一下墨黑的眉梢,轉身,一面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一面笑如春風地說:
“蘇姑娘,由你主動棄權如何?”
“休想!”蘇妙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背影,重重地吐出兩個字。
佟染笑了聲,隨著這一聲輕盈的笑,人已經步出大門外。
寂靜無人的庭院里,一抹身穿天藍色布袍的頎長身影映入眼簾,令佟染如劍的眉微揚,嗤地笑了:
“小少爺為了讓蘇姑娘重新振作起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吶,明知道我正和她單獨相處,卻沒有出面干涉。”
“她不需要我去干涉,也不需要你來干涉,佟四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回味轉過身,長身玉立于月影之下,淡漠地看著他,語氣平靜地說。
“小少爺以為我是來做什么的?”佟染唇角勾著的笑容微僵,頓了頓,哼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反問。
“我管你是來做什么的,離我的女人遠一點。”回味一字一頓,不徐不疾地說。
一雙柳葉眸陰沉下來,佟染唇角的笑容微凝,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側身,在經過他身旁時,輕蔑地抿了抿唇角。
回味感覺出了他內心的不屑,卻壓根沒放在心上,立在臺階下,望著燈火閃爍的小廚房,過了一會兒,邁開步子,踏了進去。
蘇妙立在灶臺前,一手捧著湯碗,一手捏著瓷勺,正在靜靜地品嘗著鍋里剛煮好的羊肉湯,灶膛里的火光還在閃耀,閃耀的火光將她的身影在青磚地面上拉得很長。
他負著雙手,立在門口,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見她突然放下手里的湯碗,雙手扶在灶臺之上,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回味皺了皺眉,邁開步子上前,來到灶臺邊,端起灶臺上的湯碗,舀了一勺里面的湯,品嘗了半口。
蘇妙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驚詫地倒退半步,待看清映入眼簾的人是他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這么一驚心一放心的工夫,先前郁氣滿滿的陰沉倒是消失了。
回味品過了蘇妙煮的羊肉湯,并不難喝,這湯如果拿出去賣同樣會很暢銷,然而于她而言,確實缺了些什么,至于缺了什么連他也說不出來,但是確實是缺了什么,這是凡同行都能感覺出來的。
他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蘇妙見狀,一顆心突然沉郁下來,心里涌起了不少煩躁的情緒,頓了頓,轉身,說:
“天晚了,我也該回去睡覺了,廚房你收拾吧。”說著就要走。
回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蘇妙嚇了一跳,驚詫地回過頭。
回味拉住她的手,想了想,提議道:
“今兒天熱,反正晚上也睡不著,出去走走吧。”
蘇妙啞然:“不,我說了我要去睡覺了……”
“走吧。”還不待她拒絕完畢,回味已經拉著她往外走。
“我不想去!”
“你最近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借著要比賽的借口偷懶,胖成這樣,再不出去走走我可不要你了。”回味說。
蘇妙的臉刷地黑了,陰惻惻地瞪著他的背影質問:
“你是在故意氣我?”
“說對了。”回味淡淡地回答,拽著她的手一路出了門。
這個時辰蘇州早就宵禁了,回味也沒想把蘇妙往外面帶,他拉著她來到圓融園的最高處摘星樓。
圓融園是建在蘇州城的高地上,從圓融園的住宅院落向西,過了一道景觀門就是一片景觀區,這摘星樓就建在景區的花園內。之所以取名叫做“摘星樓”,一是此處建在高地的最頂端,二也是因為這摘星樓建的確實高。
至于摘星樓的作用,蘇妙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座雕梁畫棟典雅美麗的建筑是作為觀景臺在使用的,樓梯在外,順著一道雕刻精美的木質樓梯向上,摘星樓的最前端是一座景觀露臺。站在這座寬闊的景觀露臺上,憑欄而望便能看到下面蘇州城的萬家燈火,那各式各樣的燈籠交錯縱橫,一并映入眼簾,竟像是一片燦爛的海洋。
蘇妙站在大露臺上,驚詫地望著昏黃閃爍的燈海,竟久久移不開眼眸,她見過許多燈海,可燈籠做成的燈海她卻是第一次看見:
“好漂亮啊!”她不由得驚嘆。
回味望著她終于又恢復了一點色彩的小臉,唇角微勾。
蘇妙睜著一雙大眼睛興致勃勃地觀賞著遠處的燈海,許久之后,偏過頭來,望著回味,眉一挑:
“你想對我說什么?”
回味一愣,笑笑:“我什么也不想說。”
蘇妙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搖晃著腦袋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也想說,我現在是到了瓶頸,一定要打破這個瓶頸,否則就贏不了。”
“我不會對你說這個。”回味淡淡地道,“瓶頸不瓶頸的暫且不提,我不認為你有什么是需要打破的,你只要繼續做你自己就好了,只有順其自然了,一切才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