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掉比賽的東平門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帶領家人先回晉安去,之所以不打算回去他工作的福全省,是因為他已經決定要辭掉福全省的工作。筆?趣?閣W。iquge。fo雖然他帶來的三個助手對他狠狠地嘲諷一番,不過他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晉安省是讓他當年風光無限的地方,也是他除了家鄉第二熟悉的地方,自從妻子過世他再也沒有踏足過晉安,但是這一次他突然打算過去看看,反正家鄉受災他暫時也回不去了,雖然還沒有想清楚去晉安省到底要做什么,但他還是想回去看看。
啟程的當天,他在暫住地的門外碰見了蘇妙,蘇妙是在這里等待他,從她等得不耐煩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
東平門很驚訝,他與蘇妙只是比賽對手的關系,并不存在能夠互相送行的交情,作為同行的他們是完全不合拍的兩種類型,即便是因為最后一場賽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可本質上來說,他們屬于兩看相厭的類型。
“你有什么事?”東平門狐疑地問。
蘇妙笑了笑,做出一個令東平門十分驚訝的舉動,她遞給他一封聘書。
“這是什么?”東平門哭笑不得地問。
“上面寫著呢,聘書。”蘇妙笑吟吟地回答,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對他說,“我計劃明年在豐州開第二家分號,到時候會需要一個助手,你若有那個意愿,可以來豐州找我。”
東平門皺著眉,將手里的聘書看了一會兒,啼笑皆非:
“世道真是變了,就連這個行當也被女人擠進來了,自命不凡的女掌柜還真不少!”
“果然是!”蘇妙摩挲著嘴唇,確定地點了點頭,“我就說相思綠突然跑到梁都來做什么,原來是來挖人的。”
“相姑娘的確說過希望我能去她的酒樓工作,”東平門爽快地承認了,晃了晃手中的聘書,對她說,“不是作為助手,是廚長。”
蘇妙微微一笑:“我可沒有強迫你的意思,我說了,看你的意愿,只要你想來,我的品鮮樓隨時歡迎,和我一起工作一定比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工作愉快得多。”
“好大的口氣!”東平門哼笑了一聲。
“因為我是個愉快的人。”蘇妙笑吟吟地道。
東平門將她看了一會兒,嗤笑一聲:“為什么要聘用我?我應該是你最看不上的那種人,作為同行你也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你那自以為是的高傲讓人非常惱火。”
蘇妙也不惱,含笑說:“我可一點沒有要你喜歡我的意思,我只是非常欣賞你的技能,想要讓你在我的酒樓里將你的技能發揮到無限大,僅此而已。伙伴又不是戀人,在工作中拋開對個人的喜惡將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到完美,這才是專業人士,不是嗎?”
東平門斂起諷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沒有回答她,而是倒退半步,轉身,背著包袱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蘇妙不著急,也沒有喚住他,她沉默地看著他走出薛明樓,離開了。
“你不是說作為同行你最討厭他那種將自己的消極情緒強加給客人的人嗎?”回味從角落里走出來,盯著已經快要看不見背影的東平門,說。
“話雖如此,可我實在放不下他的手藝,盡管他還處在消極狀態里,可我喜歡在本業上才能出眾的人。”蘇妙說,轉過身,看著他,笑吟吟道,“再說作為廚長,培養理想的助手也是廚長的工作之一。”
回味盯著她自信滿滿的笑容看了一會兒,摸了摸眉角,嘆了口氣:
“果然高傲得讓人非常惱火!”
蘇妙盈盈一笑。
“要在豐州開分號?”回味正經起來,看著她問。
“我的目標是制霸秦安省,這個之前應該說過了。”
“不,你只說過你要制霸豐州城。”
“理想總是在變的。”
“現在的目標是廚王大賽的獎金嗎?”
蘇妙在他的肩膀頭重重一拍,笑道:“果然是我的可人兒,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
回味拍開她的手,不想接腔她的沒正經,頓了頓,說:
“來梁都也有一陣了,說心里話你有沒有想過在梁都開品鮮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問你,岳梁國前五十名的酒樓都坐落在梁都,如果你有意要以經營知名酒樓為目標,就沒想過在梁都落腳嗎?”
蘇妙沒想到他會把話說的如此直率,在詢問這種話題時還特地多加了一句,好像很怕她會多想似的。
“沒想過,梁都的確繁華,但是過于正統,我還是喜歡雖然繁華但是卻充滿了自由氣息的地方。排名前五十的酒樓全部坐落在梁都什么的太模式化了,讓人提不起興趣。傳統、正統、規則、規矩、一本正經的保守作風、理所當然的固定模式,這些東西聽起來就讓人想狠狠地去打破它,總感覺打破了之后心情會特別爽,這樣的我在梁都呆久了一定會惹禍的。”蘇妙數著手指頭,因為他認真問了,她也認真地思考過后回答他了。
回味看了她一會兒,沒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攬住她的肩,轉身:“你的衣裳送來了,去試試吧。”
“中秋宴的禮服嗎?”蘇妙問。
回味點了點頭。
蘇妙輕嘆了口氣,悶悶地說:“本來應該自己做月餅的,這下計劃全泡湯了。一想到要進宮我就胃疼,我這樣的人進宮搞不好皇上會砍了我。”
“不會的,他會喜歡你的。”
“之前見面時他的那個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歡我。”
“只要了解了他會喜歡你的,皇上喜歡特別的人。”
“你覺得我特別?”蘇妙指著自己的鼻尖問。
“很特別。”回味看著她的眼,點頭回答。
蘇妙抿了抿嘴唇,撲哧一聲樂了,笑嘻嘻地說:“不知道為什么,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讓人挺高興的。”
回味笑了笑,順手在她柔軟的頭發上摸了摸。
中秋節。
一大早蘇妙就被叫起來梳妝。
就在薛明樓的住處里,回味從回香樓借來了最會梳宮廷妝的媽媽來給蘇家三姐妹梳頭打扮,這是必要的流程,進宮的人需要固定的裝束,錯了一點就算對皇家不敬。
關于梳洗打扮這個環節,蘇妙和蘇嫻都是識時務的,欣然接受,只有蘇嬋難以接受自己要穿曳地的長裙,還要化鬼似的雪白妝容,本來就有起床氣的她還要被迫做她不想做的事,大早起來發了好一通火,把蘇煙嚇得眼淚汪汪的,不過在被蘇嫻抽了一頓,又被蘇妙苦口婆心地勸說之后,蘇嬋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黑著臉被丫鬟套上蒼紫色的鈴蘭花闊袖曳地禮服,梳頭的媽媽努力忍耐害怕,小心翼翼地將她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挽了一個墮馬髻,并簪了兩朵珠花,雖然最后這兩朵珠花被煩躁的蘇嬋給扯下來丟一邊去了。
今天穿的衣裳是專供皇宮的華裳樓特制的宴會禮服,一套價值千金,蘇嫻對華麗的衣裳懷著古怪的執著,當拿到新衣服時,蘇妙覺得她笑得都快抽過去了。
蘇嫻的衣裳是她自己選的料子,自己參與了制圖,一件玫紅色繡大朵蓮花的交領宮廷裝,高腰設計,極強調上半身的曲線,寬幅的腰帶上面鑲嵌了一圈指甲蓋大小的天然珍珠,這樣的一套衣服從側面看起伏曼妙,從正面看則是不算外露卻極能吸引人眼球的“波濤洶涌”,寬大的袍袖遮住春蔥似的手,當平伸時恰好露出三只修長尖細的指尖,指尖上染著通紅的鳳仙花。
這套衣服是回味被迫送給未來大姨子的見面禮,據說價格能讓許多有錢人聽后吐血,雖然回味的表情很淡定,不過蘇妙猜他的心一定在哭泣,每每想起這個她都忍不住想笑出聲。
蘇妙自己的衣裳是回味替她挑的,因為她很忙,對服裝的要求也不高,于是回味替她挑了一件保守、淡雅、并不出挑但卻處處流露著內斂光華的天藍色花素綾長裙,裙子上染著粉白色的纏枝花,同色的絲綢束腰。梳頭的媽媽將她濃密的長發挽成俏麗的百合髻,并涂抹了現下梁都里最時興的桃花妝,她的額頭上還被貼了一朵漂亮的六瓣梅花鈿。
蘇妙對這些并不講究,歪著頭端詳了一下鏡子里的自己,覺得還不錯,便滿意地點點頭,可是另外一邊蘇嫻是最重視容貌的,因為和梳妝的嬤嬤意見不合,她索性自己動手,讓蘇妙驚訝的是她并沒有選擇能夠展現出自己嫵媚一面的妝容,而是規規矩矩地挽了一個鬢云高聳的圓髻,妝容以大紅色系為主,雖然是大紅色,卻并不濃重,當鋒銳內斂,反而多了一絲莊重。
蘇嬋對這些玩意兒沒興趣,自己穿戴完便背靠在窗框上光著腳丫子看小人書,她穿不慣貴族女子的厚底鞋。
蘇妙在瞧著蘇嫻梳妝,就在這時,門被敲響,蘇妙過去打開房門,回味出現在門外,身穿一件天藍色的云錦華袍,領口和袖口上繡了一圈粉白色的纏枝花。
蘇妙微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指了指他的衣著,又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問:
“情侶裝?”
回味沒有回答,他將一只楠木盒子遞給她,說:
“景陽長公主派人送來的,說是她年輕時用過的首飾,現在不戴了,這三套首飾是同一個工匠雕出來外形相似的三套,正好給你們姐妹三人一人一套。”
蘇妙愣住了,景陽長公主送首飾給她們姐妹三人,這完全出乎她們的意料,她們與景陽長公主雖然見過幾面,但好像并沒有熟悉到可以收下貴重首飾的程度吧?
蘇嬋聽了“景陽長公主”這幾個字,蹙眉。
蘇嫻對“首飾”這兩個字很敏感,霍地站起來,從蘇妙手里拿過楠木盒子,動作利落地打開,從里面取出三個描金雕花的首飾盒子。從這些首飾盒子上就能夠看出內容的貴重,蘇嫻的情緒很激動,倒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打開首飾盒子,鑲嵌著寶石的蝶戲雙花鎏金頭面,三套首飾除了鑲嵌的寶石不同,其他地方一模一樣,而這三套首飾在鑲嵌時所使用的寶石分別是紅寶石、藍寶石和粉紅寶石。
即使是對首飾不太感興趣的蘇妙在看到做工如此精巧的昂貴首飾時亦忍不住驚嘆一聲,更何況是本身就喜愛這些東西的蘇嫻,她的眼光火辣得都快把寶石穿出洞了。
“這些可不是咱們能消受得起的。”對金銀首飾完全沒有興趣的蘇嬋忽然開口,冷冷地潑了一盆冷水。
蘇妙和蘇嫻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蘇嫻惋惜地嘆了口氣,將桌上的首飾盒子合閉,看了蘇妙一眼。
“這東西我們戴著不合適。”于是蘇妙對回味說,“還回去吧?”
“既然送來了,沒必要還回去,不戴就收起來吧。”回味說。
他話音剛落,蘇嫻立刻把那盒粉紅寶石的首飾收起來,速度之快讓蘇妙嘖舌。
“差不多該走了。”回味說。
蘇妙點點頭,姐妹幾個最后收拾了一下,出了門,門口三臺華麗的轎子正停著,四人抬的轎子,寬敞雅致,連抬轎子的轎夫都穿著極有品味的衣裳,這果然是要進宮的。
“二姐,你們真的要進宮嗎?”蘇煙緊貼著蘇妙走,在別人都出去了時低聲問她。
“嗯。”
“不怕嗎?”
“怕什么?”蘇妙問。
蘇煙皺了皺眉,憋了一會兒,小聲說:“那些人很壞的,會欺負人。”
蘇妙看著他膽怯又擔憂的樣子,頓了頓,笑說:“人組成的世界里原本就有欺負人的人、被欺負的人和既不欺負人也不會被欺負的人。”
蘇煙微怔,迷惑地望著她。
“不管是欺負的、被欺負的、還是既不欺負人也不會被欺負的,每一種人都需要技巧,欺負人需要技巧,有了技巧才不會因為肆意欺負人惹禍上身;被欺負也需要技巧,否則早晚有一天會因為被欺負狠了送命;既不欺負人也不會被欺負更需要技巧,能夠在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明哲保身,甚至能夠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改變一些固有的規則,這是在努力活著的人。不管是哪一種人都不易,逃避是不會輕松的,只有積極地去學習技巧,才能夠平穩地活下去。”蘇妙笑著說,拍了拍他的肩膀頭,“弟弟,與他人和平共處是生存的基本技能,要想學會這項技能,必須要放開膽子走進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