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敕只在鳳儀宮停留一會兒就出來了,蘇妙跟著他出了鳳儀宮,穿過隆昌門,遠遠的,寬闊的騎射場映入眼簾,從鳳儀宮這邊穿過來果然很近。
騎射場是被圈起來的一大片沙場,平常時被御林軍用作訓練場,今天來了很多貴族家的少爺,今天的騎射場就被騰了出來,因為下午要開馬球賽,也是因為含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們總是懷著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自傲,明著說是要為下午的比賽做練習,練著練著到最后就變成互相較勁了。
當蘇妙來到騎射場時,騎射場上正在上演精彩的比賽,從觀賽的人們目不轉睛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這場比賽是備受期待的。
有兩個人騎在馬上,那兩匹馬立在場地的一頭,正對著場地的另外一頭則豎立著一只黑圈紅心的箭靶,騎在駿馬上的兩個人一個身穿天藍色錦袍,另一個一襲玄色蟒袍,兩個人皆衣冠楚楚,俊朗如玉,騎在馬上,風起時衣袂飄飄,英姿颯颯,帶著令人心折的魅力與魄力,這兩個人竟然是回味和梁敖!
蘇妙驚詫地道:“他們在干嗎?”
梁敕亦很驚訝,笑意盎然地說:“阿味也玩起來了,真難得!”他的眼里隱隱帶著期待。
蘇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這時,卻見遠方的兩匹馬居然同時動了,揚踢飛奔,快如閃電,長長的鬃毛在風中飄揚,均是極精神的靈性生物,知道自己主人在比試,兩匹馬全都使盡渾身解數盡情奔跑,四蹄飛起,濺起許多沙塵。
當兩匹馬狂奔到距離靶子還剩下一半路程時,騎在馬上的兩個人突然在馬背上一個伶俐的反轉,墜下上半身,兩只腳依舊勾在馬背上,上半身卻貼著馬的身體懸空在馬身側。他們流暢地從馬背上的箭筒里取了弓和箭,在觀賽者驚嘆的呼吸中就在半空挽弓搭箭,齊齊對準遠方的箭靶紅心。
因為速度太快,蘇妙也沒看清他們到底是怎么弄的,只是聽到兩聲響亮的破空聲,咻咻兩支長箭被從馬上以彗星的速度向靶心射去,眼看著最先離弦的箭直直地飛向靶心,人們均屏住呼吸,雙眼灼灼。就在這時,一直在后面追蹤著前箭的那支白色箭尾的長箭似突然變速了一般,就在前箭即將穿入靶子正中央的紅心時,那箭突然與前箭并排同行,在撞了前箭的箭尾讓前箭偏離了方向的同時,后面的長箭借著撞擊的勁頭猛地向前一竄,那支白色的羽箭穩穩當當地扎在紅色的靶心中央,而被打偏的前箭雖然亦中靶,卻比紅心箭少了一環。
如此簡單地定下勝負,人群在靜默了半秒之后,預料中的歡呼聲并沒有出現,意外的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好、好厲害!”蘇嬋從比賽開始就一直沒眨眼睛,這會兒沸騰著內心的激動,居然變得磕磕巴巴起來。
梁敖騎在馬上,有些遺憾地看了看靶心,轉頭,望向一臉淡然的回味,笑道:
“離家這幾年,功夫倒是沒丟下,比從前更有勁頭了,是因為被喜歡的姑娘看著嗎?”
回味一愣,沒聽明白他的話卻下意識回過頭,恰巧對上蘇妙那張正在發花癡的臉。這會兒的蘇妙雖然已經把驚詫時大張的嘴給閉上了,可一雙大眼睛仍舊在冒桃心,兩腿發軟,好像隨時都能癱倒在地暈過去似的。
盡管她花癡的樣子讓回味覺得不太妙,每次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下一秒絕對會把他蹂躪一番,兩人交往了許久他早就看明白了蘇妙在感情上就是一個喜歡主動進攻的肉食動物,這一點讓冷淡寡味的他不太適應,不過能突然看見她他還是很高興的,眼里現出一些笑意,他對著梁敖拱了拱手,語氣平板地說:
“武王殿下,承讓了。”隨后揚鞭催馬,向蘇妙那里奔去。
“性子上卻沒有半點長進,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討喜!”梁敖黑著一張臉,不悅地說。
“成親之后就好啦,有了女人的滋潤,誰還冷得起來,不見天像團火球就不錯了!”回甘抱著兒子騎在馬上,一遍一遍地在騎射場中轉圈兒,經過梁敖身邊,聽見他的話,笑嘻嘻地擺擺手,說。
梁敖瞅了他一眼,非常想說這里不是他帶孩子的地方,要帶孩子上外邊去帶,可是因為知道說了這樣的話回甘一定又會扯到別的地方去三天三夜都拉不回來,嘴唇動了動,他很識時務地將想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拉緊韁繩掉頭,不去理會回甘。
回味縱馬掉頭,來到蘇妙面前,下了馬。蘇妙已經邁著羞答答的小碎步蹭過來,蹭到他面前,兩側臉頰飛著紅霞,抬起睫羽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笑得十分蕩漾。正當回味好奇她今天怎么不動手了時,她果然沒有辜負他期待地抬起手,毫不客氣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放肆地摸來摸去,一邊摸一邊向他暗送秋波,含羞帶怯地笑道:
“公子箭藝非凡,奴家單是看著就覺得心在怦怦亂跳,公子既贏得了比賽,奴家愿意送給公子一物以示獎勵,公子想要什么,梳子?羅帕?香囊?還是”她用肩膀向他的上臂曖昧地輕輕一撞,在他的耳畔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笑問,“奴家?”
回味的心跳漏了一拍,雖然忍住沒笑出來,可耳垂還是不爭氣地漫上紅色,他既無奈又無語,與她拉開一點距離,哭笑不得地看了她半天,說:
“你就不能跟大姐學點好的,比如說針線活?”
好好的情趣被破壞了,蘇妙皺了皺鼻子,撇著嘴說:“你就不能看看氣氛,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你!”
回味看著她,想要笑,卻絕對不能笑出來,一旦笑出聲就是著了她的魔道。忽略仿佛有羽毛在搔動他心尖的錯覺,他努力裝正經,屈起手指在她高高的發髻上彈了一下,笑道:
“別鬧!”
蘇妙扁了扁嘴,拖著長音,膩聲說:“人家想給你獎勵嘛!”頓了頓,卻嘻嘻一笑,突然將食指指腹放在嘴唇前吻了一下,緊接著在回味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將被親吻過的食指倏地貼緊在回味濕潤的唇瓣上!
心臟就像是被木槌敲響的鑼,在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之后,因為震動在不停地顫抖。有一絲麻酥酥的電流順著唇縫一路向下,直直地電在他的心臟上,讓他渾身激烈地一震。這一回他沒能忍住,他笑出聲來,不由自主地用手在捂住嘴唇的同時也掩去了下半臉,讓外人看不出來他逐漸紅透的臉頰,可是滾燙的耳垂已經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回味堅決不承認自己內心的雀躍,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大庭廣眾之下這么膩歪實在羞恥,哪怕此時他的心情是亢奮的。他笑出聲來,在蘇妙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那笑卻是止不住的。
蘇妙露出一副得逞了的笑容,像一只偷到了好處的小狐貍。
在旁邊看熱鬧的人則滿臉愕然,起初是因為蘇妙公然調戲回味,理直氣壯的調戲行為令人驚愕,感覺實在是沒眼看了,可是人們還是直勾勾地看著,只因為他們看到了活到現在讓他們覺得最驚悚最不可思議的事回味居然笑了!
過去的回三公子笑過嗎?好像沒有有人親眼看過回三公子的笑顏嗎?好像沒有有人聽說過回三公子會展露笑顏嗎?好像沒有
太可怕了!
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親眼看到回三公子的笑顏,果然如想象中的一樣驚艷絕倫!
“阿、阿味哥哥居然笑了!”騎射場外,剛剛走到大門口的薛明珠又一次跌折了扇骨,她滿眼震驚,磕磕巴巴地小聲道。
薛明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不遠處的蘇妙和回味,冷峻的眸子微沉
回甘恰巧繞到蘇妙身邊,剛才的一幕膩得他直倒牙,不滿地道:
“哎哎哎,你們倆別這么惡心行不行,這里不是你們家的臥房,還有小孩子呢!”他說著,在坐在他身前的小舟身上拍了拍。
小舟卻瞧著蘇妙和回味嘻嘻笑,也不知道四歲的孩子到底看明白了什么。
“啊,二哥你也在呀!”蘇妙驚訝地說。
“我早就在了,而且已經在你身邊繞了一圈了,你的眼睛在看什么?”回甘的嘴角狠狠一抽,無語地問,俊美絕倫的他難道就這么沒有存在感嗎?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看小味味,沒注意到你。”蘇妙有點抱歉,笑嘻嘻地摸了摸后腦勺,說。
“你是個姑娘家,說話就不能矜持點嗎?”回甘滿口牙都要倒了,受不了地說。
“我說錯什么了嗎?”蘇妙不解地問,她實誠的表情讓回甘覺得她的上一句說的并不是情話而是實話實說,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她突然冒出來的實話具有多大的殺傷力,莫非她是天生會說甜言蜜語卻不自知的類型?
在心里為自己的弟弟掬一把同情淚,居然就這樣就淪陷在花言巧語的騙子手手里,他呵呵干笑了兩聲:
“你什么都沒說錯。”
蘇妙一臉純良無辜的表情。
“你到騎射場來做什么?”回味仍舊握著蘇妙的手,剛剛的“頭昏眼花”感終于消退了一點,他恢復了正常,笑著問她。
蘇妙覺得周圍人都在用就很奇怪的表情看著回味的笑容,不過她并不打算放在心上,至少現在不打算放在心上,她噘了噘嘴,說:
“聽戲聽的好無聊,我不想坐著了,就想找你一起玩,太子殿下說你在這里。你在這里做什么,原來你會射箭吶!”
回味順手將她額頭上被吹亂的發絲夾到耳后,淡淡笑說:
“隨便玩玩。”
一句話讓梁敖想吐血,隨便玩玩?不過他是個成熟的大人,又是一個兄長,他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斤斤計較的。
將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正從回味的箭筒里拿出弓箭的蘇嬋,他老遠就看見她了,即使盛裝女裙的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骨子里偏男性化的剛烈和不羈卻半點沒有減少,這特殊的氣質足夠她在人群之中鶴立雞群她的那個身高也的確夠得上鶴立雞群,都能超過許多男子了。
“蘇三爺,從前用過箭嗎?”他走到她身旁,含著想要逗弄的笑意,問。
蘇嬋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語氣生硬地回答:
“回武王殿下,民女沒做過獵戶。”
“”這算是一句有趣的回答還是無趣的回答呢?梁敞笑容微僵。
蘇嬋拿著弓箭,就像是拿到了新鮮的玩具似的,專心致志地擺弄了一會兒,差不多弄明白了,將弓箭搭在弓弦正確的位置上,想要將弓箭拉開。
“那不是姑娘家用的弓,你拉不開,小心傷了胳膊。”梁敖笑著告誡。
話音未落,一張滿月形的弓已經呈現在眼前,就在蘇嬋的雙手之間。
梁敖:“”他覺得臉頰有點痛。
“好厲害!蘇三姑娘,你竟然有如此臂力,真了不得!”就連梁敕都忍不住驚嘆起來。
回甘亦很驚訝,斜睨著蘇嬋,詫異地說:“蘇三姑娘,你其實不是姑娘,是個小子吧?”
“這樣也可以。”蘇嬋并不反駁,反而欣然接受。
“姑娘,這種時候你應該否認,不能說可以。”回甘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開始為這個姑娘渺茫的前途發愁了。
“當男人最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蘇嬋自言自語似的咕噥了句,在說話間已經將箭尖對準遠處的靶心,突然松了弓弦把眾人嚇了一跳,只見那箭在離弦之后如彗星一般向箭靶射去,然后在飛到半路時卻因為后力不足,直勾勾地跌落下來,扎進土里。
蘇嬋歪著腦袋盯著插在地上的羽毛箭。
“噗!”不知為什么,梁敖覺得這場面特好笑,他笑出了聲。
蘇嬋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對蘇妙抬了抬胳膊,道:“這衣服太緊了。”
“不許脫衣服,今天不許玩箭。”蘇妙像是明白她要干什么似的,堅決不許。
蘇嬋瞅了她一會兒,撇了撇嘴,卻沒再堅持。
梁敖微訝地揚眉,刺頭似的小姑娘居然如此聽姐姐的話,真稀奇。
正要開口,一個恍若黃鶯出谷的嗓音突然介入,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