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門聲就像是來踢館的。
蘇嬋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踹王府大門的人。
連武王府的看門人都驚了一跳,還以為是來抄家的,戰戰兢兢地開了門,一看來的是一個身穿布衣的青年,眼睛一橫,剛想開口罵人,一眼看見被蘇嬋抱在懷里的自家王爺,驚得頭發絲都豎起來了。滾到嘴邊的罵硬生生被咽了回去,他戰戰兢兢地看著蘇嬋。
蘇嬋不耐地皺著眉,把手里的梁敖遞過去,想讓門房把梁敖接走,她自己走掉就完了。可門房拼命搖頭,死也不肯接過去,還一個勁兒地把她往里讓:
“壯士里邊請!”
蘇嬋無奈,雖然覺得很煩,可也不能直接把梁敖扔到地上去。其實她是沒想起來把梁敖直接扔地上去,不然她就扔了。
她抱著梁敖,跟著門房在偌大的武王府東拐西拐,最后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院落周圍守衛森嚴,武王府的大丫鬟迎上來,看見自家王爺醉醺醺地躺在一個青年的懷里,大吃一驚,不過她也乖覺,沒有多問,客氣地笑道:
“公子辛苦了!公子請跟奴婢來!”
她說著,將蘇嬋領到梁敖的臥室,來到了里間。
蘇嬋早就不耐煩了,走到房間盡頭,看見一張床,把梁敖往上面一扔,轉身要走。
哪知這一扔居然把梁敖給扔醒了,重重地摔在床板上,梁敖悶哼了一聲,翻了個身,居然迷迷煳煳地對著蘇嬋的背撲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將臉貼在她的后腰上,咕咕噥噥地訓斥道:
“臭丫頭!大膽!放肆!”
蘇嬋扭過頭,一臉鄙視地看著他,這人都醉成爛泥了還在夢里呵斥她。她翻了個白眼,去扯他的手,扯了兩下沒扯下,她越發不耐煩,一記手刀對準梁敖的后脖頸噼了下去!
梁敖應聲倒在床上,這次不是醉過去,而是昏過去了。
蘇嬋順利擺脫他的鉗制,輕巧地拍了拍手掌,扭頭,對著站在門檻外被驚得花容失色的丫鬟說:
“等他酒醒了,你告訴他,酒品差就別喝酒,丟人!”
丫鬟也不知道是該應還是不該應,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吞了吞口水,不敢吭聲。
丫鬟沒認出蘇嬋,武王府里有很多侍衛,有些侍衛在宮宴上見過蘇嬋,于是流言蜚語以光速傳開。
上一次在太子府,蘇三姑娘公開說她討厭自家王爺,可是今天,喝得爛醉的王爺居然被蘇三姑娘公主抱給抱了回來,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對吧對吧?
不過……被蘇三姑娘抱著的王爺居然被他們看出了一點小鳥依人的意味,這是怎么回事?
不用說了!他們一定眼瞎了!沒錯!他們眼瞎了!一定是這樣!
酒醒后的梁敖聽到那些“猥瑣”的流言,再次臉黑如鍋底。
他的脖子很痛。
梁都的冬天很少下雪,可是今年卻在春節前落下了一場不小的雪。
雪花漫天飛舞了一夜,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輕輕的,輕輕的飄落在房頂上,田野里,山谷間。不一會兒,大地一片雪白,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閃閃發亮。
雪夜過后是清朗的一天,陽光明媚,天空如同被水洗過了一樣,晶瑩透亮。
梁喜又出宮了,她穿著雪白的貂毛斗篷,戴著狐貍毛兜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熊。
她舉著一雙戴著兔毛手套的手,在純白色的雪地上踩下一只又一只腳印,十分開心。
她十分開心,跟著她的侍女卻一點也不開心,大宮女流螢用生無可戀的表情跟著她,流螢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死期,那就是在回宮之后,貴妃娘娘或武王殿下,隨便是誰,一定會把她打死的。武王殿下和貴妃娘娘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許公主出宮,可一直悶在長禧宮不出來讓流螢欣喜地以為突然轉性了的主子卻在今天突然宣布要出宮,因為她太悶了。
流螢欲哭無淚。
“公主,咱們還是回去吧,武王殿下那么叮嚀公主,要公主千萬別出門,要是武王殿下知道了公主瞞著殿下私自出宮,武王殿下會打死奴婢的!”流螢哭喪著一張臉說。
梁喜背著手,在銀白色的田野里輕快地跳躍著,聞言,笑吟吟地扭過頭,輕飄飄地對她說:
“你再嗦,二哥不打死你,本宮先打死你。”
流螢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雖然大部分時候主子很和氣,也縱容玩笑,可主子真發起火來,還是很可怕的。
這里是梁都城外。
因為是難得的大雪,附近村莊的小孩都跑出來玩,在田野里打雪仗堆雪人。梁喜看著他們玩了一會兒,才繼續向前走,越過熱鬧玩耍的孩童,來到村莊盡頭的山腳下。
山腳下的草亭,草亭頂部積滿了雪,在清澈的陽光下,閃爍著銀白的光芒。一個人站在亭子里,穿了一件黑色的風毛鶴氅,越發襯得肌膚如玉,面如滿月,唇紅齒白。
梁喜在亭子外站住腳,彎著眉眼,高聲喚道:
“蘇煙!”
蘇煙在等待的時候正默默地背著書,聽見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見她終于來了,眉開眼笑,從亭子里跑下來,靦腆地喚了聲:
“阿喜!”
梁喜笑瞇瞇地走過去。
跟在梁喜身后的流螢表情是越發生無可戀,總覺得最近公主跟蘇家的這個小少爺見面的次數太多了,對方就算再怎么像個姑娘,畢竟是個男人。公主跟一個男人在一塊玩耍,孤男寡女的,就算沒人知道,也不太妙。萬一將來被貴妃娘娘和武王殿下知道了,流螢一臉悲催地想,她到底還能不能活到出嫁?
蘇家的這位小少爺,雖然人很和氣,性情也溫柔,可流螢覺得他配不上公主,太軟弱了,身份也卑微。雖然這小少爺的三個姐姐都跟皇家有點關系,可是讓這個小少爺來當駙馬爺,她流螢第一個不愿意,這小少爺看上去就像是個吃軟飯的。
“你什么時候來的?”蘇煙和梁喜已經走進草亭里,梁喜坐在長凳上,笑著問。
“我剛到。”蘇煙笑著回答,在長凳上鋪了一塊帕子,招唿她說,“你坐這兒!”
“我讓人去給你送信你就出來了?”梁喜蹭過去,坐在他鋪好的帕子上,抱著小手爐,笑盈盈地問。
蘇煙“嗯”了一聲,望著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像藏了星星,他笑的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