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父親的電話嗎?”李善在旁邊問。
我裝起手機,點了點頭。
“你好像很不開心。不過,其實你換個方式考慮考慮的話,或許也不是什么壞事兒。咱們現在壯大了,以后就是不上學了,咱們混的也比那些人強。”李善說。
我搖了搖頭,說:“我并不想當什么黑老大。曾經當何百合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有種矮人一截的感覺。可是,后來陸厲來找我,我看到他臉上的那種不悅,我就知道我錯了。愛情的世界,跟現實的社會不一樣。”
“呃……老大,我不懂情情愛愛的那些東西。呵呵。”李善撓著頭說。
“哦……”我漠然的低下頭,又抬起頭看著正午的陽光穿過樹葉間隙,渾然感覺這一年就像是夢一般的不真實,“李善,你沒有養父母,你不懂那種感情。說實話,為了父親,我并不想離開宏仁縣。但是,我要報養母的恩,她想讓我回去,我就必須要回去;她想我在身邊,我就得快點兒處理完宏仁縣的這些事情去陪她。現在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可是,卻也讓她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了。”
“你跟一般女生確實不一樣,但是,作為兒女來說的話,也沒什么不同。在父母眼里,孩子永遠是孩子。”李善說。
我轉頭看著一臉老實的他,笑著說:“行了,不聊這個了,后面的事兒你和阿龍他們好好處理一下。我先回家了。”
“我找老三送你。”李善趕忙跑了進去。
老三將我送到西郊馬路邊后,便讓他回去了。
拐進路口,向前沒幾步,便看到付香芹那熟悉的白色轎車停在林蔭小道的盡頭。
看到那熟悉的車子,心內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有壓抑,也有沖動;
有虛偽,也有真實。
想表達,卻又自知再沒有撒謊的余地了。
曾撒過慌,但從未想著真正的騙她,只想著能讓她舒心。可是,現實中所做的事情,卻讓她離我越來越遠。
尤其是,今天被費長青帶到警局后,當她看到我那么冷厲的面對一個資產過億、黑白通吃的大佬,如此“放肆”的時候。
她就知道,我再不是她的乖乖女了。
付香芹一直都想改變我,而今的她,見我從警局平安無恙的走出來后,她應該也知道,我內心之中,是多么強硬的難以改變了吧?
輕輕的推開院門,
臉上再難偽裝出笑容。
想給付香芹一個笑容,但是,卻只會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僵硬而又尷尬。
踏進正屋,他們三人坐在小桌前,三杯茶的中間是個檔案袋,檔案袋上標著“學籍”二字。
“菲啊……沒看見飯店那邊的人來啊?”父親抬起頭問。
顯然是因為他們留下,而在飯店定了菜吃。
“我,我出去看看。”我說著,便要轉身。
“你坐下和你爸媽說句話,我去,我去……”父親撐著拐杖站起來后,臉上同樣有些不自然的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坐下吧。”張警官抬頭說。
“哦……”我坐到小桌前,跟他們面對面。抬起頭,看了付香芹一眼,她眼神空白的很,像是在想著什么往事一般。
看到那空洞的眼神,我的心也跟著痛了。
“我跟你媽商量過了……去不去漢江讀書,在你不在我們。你要想去,我們就帶你去;你若想留在宏仁縣,就留在這里。”張警官很平靜的看著我。
那平靜的模樣,讓我感覺今天上午的事情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到底是多么強的抗壓能力,才會如此的心平氣和。哪怕他是警察,也不該如此平和啊。
所以,在我看來,那張平和的表情之下,是顆不再想留我的心。
轉頭,
看著付香芹問:“媽,你怎么了?”
付香芹聽后,跟我對視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
將我的心狠狠的刺透一般!
那眼神里沒有空洞,而是陌生,甚至還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惶恐,“我,我沒事兒,我沒事兒,呵……”
看著她慢慢底下的頭,我想說什么,可是又覺得我們之間像是豎起了一道強烈的屏障,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般的交流了。
“你這是做什么?”張警官有些不悅的看著付香芹。
“哦……我…我有點兒不舒服。”付香芹說著,輕輕的扶住自己的額頭。
我見狀,本能的站起來,立刻頓到她跟前,伸手就要觸碰她。
可是,當她轉過身,一臉漠然的看著我時,我的手卻又在半空中那么停住了。
“我沒事兒,你坐……”她抓住我的手,將我推回去。
我看著她那陌生的眼神,內心中便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
曾經的愛,與現在的陌生,
相互碰撞、糾結、蜿蜒的痛。
難道就是因為我成了黑老大,他們就不再跟我吐露心扉了嗎?
可,仔細一想,他們也沒錯。這個世界上,有哪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變成如此一個模樣的人。
張警官是警察,他太了解我們道兒上的事情了……
我把事情搞得如此之大,讓宏仁縣的道兒上一個暑假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此一個有威脅力的女人,他們怎么敢帶在身邊?
倘若仇家尋上門來,他們也會跟著遭殃啊……
“這是我的學籍對嗎?”我想定后,忍著內心的痛,終于能佯裝無事了。
“對……你,”張警官換上平靜的面孔,很是耐心的說:“你對你自己現在的情況最了解,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我抬頭,卻發現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平靜,就像是一堵墻一般,將所有的情感都隱藏了起來。任我怎么看,都看不到一絲波動。
“我還是留在宏仁縣吧……”我說著,看了一眼回到空洞表情的付香芹,繼續道:“我父親的病我不放心,而且,在宏仁縣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我也沒什么臉見你們了。”
“那還是你的家,你想回去的時候,我們會給你開門的。”張警官很平靜的說。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這次不去漢江讀書,那么我就跟他們的關系,便永遠的淡了。
他們表面上是讓我自己做選擇,但是,真實的目的我們彼此都太清楚了——他們不敢收留我了。
“嗯,我會常回去看我媽的。”我“笑”著說。
“咳咳!”父親站在門口,拎著裝好盤的菜說:“菜來了,咱們吃菜吧!”
“好好好,吃菜!咱們吃菜!老莫,我今兒是請假來的,下午沒事兒了。你病最近怎么樣,能喝點兒的話,我陪你喝點兒!”張警官很是輕松的說。
感覺,更像是知道我不回漢江后,放下了懸著的心。
“我病挺穩定的,多虧了這娃子給我置辦的那些好藥,才穩定住的。今天,你想喝點,你就多喝點兒,我陪不了你太多,但是,一碗絕對沒問題!哈哈!”父親笑著說。
擺好菜后,便開始喝酒。
付香芹一臉淡漠的吃菜,仿佛身邊的張警官和父親都變成了空氣。
直到張警官提議一塊敬我父親酒的時候,她才略有回神的端起水杯。但是,看向父親的眼神卻仍是那么空洞。
“爸、媽……我敬你們。”我拿起水杯,以水代酒的說。
“好……”張警官端起酒杯。
付香芹也跟著慢慢的抬起了水杯,但未曾看我,只看酒杯。
張警官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便于父親聊起了周邊房地產開發的事情。對今天上午的事情,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只能證明他明白。他知道我是如何出來,也知道很多道兒上的事情。
父親,同樣沒有提。父親是個明事理的人,當他們拿著我學籍出現在父親面前的時候,父親同樣知道他們的來意了。
如此一個“有出息”的女兒,他們不敢要了。
但是,最后的戲,還是要演下去的。
我溫順的給他們宣酒、倒水,微笑著給一臉淡漠的付香芹夾菜,忍者內心那種離別般的心痛,做著最后的戲份。
終于結束了……
這場飯漫長的像是吃了一天,可是抬頭看看表,卻只是半個多小時而已。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飯畢,張警官站起來說。
“哦,行,我腿腳不方便,讓莫菲送送你們……”父親撐起拐棍說。
“都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張警官笑著說。那刻,才知道他的演技是那么好。
張警官的步伐很快,但是,看到付香芹慢悠悠走的時候,也不得不慢下來。
我并肩跟她走在坑坑洼洼的林蔭小道上,內心底里卻開始洶涌的厲害。
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這么個炎陽天里,她將我送來……
那時候的她是那般的不舍,那般的疼我!
當我決定跟隨父親住下之后,她痛哭流涕,哭的都喘不上氣。
而今,這臉卻是這般的冷漠了。
“到了,別送了,快回家吧。”張警官擦了下頭上的汗,笑著說。
“嗯,你們慢點兒。”我努力的擠出絲笑說。
“香芹,我喝酒了,你開車吧。”張警官遞給她車鑰匙。
“哦……”她接過車鑰匙后,想側頭看我一眼,但是,沒側過來的時候,便瞬間停住了,繼而……轉身,走向車門。
她真的要走了。
我看著她那熟悉的背影進了駕駛位后,內心的離別之感瘋涌而上。
聽到點火的聲音,聽到發動機的聲音,聽到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時,曾經所有的愛洶涌而來,
雙膝不由自主的,就那么深深的、狠狠的跪了下去!
“媽!!”
我跪在地上深深的喊了一聲!
那是發自本能的喊啊……
真的是,本能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