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完生母之后,便往另一邊的方向走去。
記得去年的時候,陸厲還來看望過馮艷,今年卻沒有再來。也不知他現在去了哪兒治病,治的怎么樣了。
擺好祭品,點燃燒紙。
天上輕輕的飄著雪,那些雪就像馮艷的生命一般的輕薄又輕搖。
人生中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還是懵懵懂懂的遭遇。
馮艷對于我的人生具有很重要的色彩,但是,我至今不知道她的腦海中到底是怎樣的靈魂波動。
我忘不了她帶著陸厲第一次出現在李勝家里的情景,那時候她眼神飄忽,笑容燦爛。她知道李勝是個扒手、是個小偷,她所有的笑都是裝出來,她只為了讓陸厲能吃上口熱飯。
如果換了常人,可能會去下工廠掙錢,再不行也會去做些勞務,可是馮艷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她不愿去干那些臟活累活。
再后來,我來例假的第一天,他們便被趕出了家門。
我忘不了在紅燈區,
她站在那紅彤彤的門頭房門口時,那妖艷多姿卻又落寞萬分的模樣,也忘不了她沖我摔筷子瞪眼的模樣。
但是,更忘不了付香芹帶著我的成績單,告訴她我考了第一時,她嘴角那瞬間浮起、又瞬間泯滅的笑……
可憐之人必然有可恨之處,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
這個養母用她的生命告訴了我,人活著永遠不要依賴別人,人活著永遠不能害怕吃苦,人活著就得努力奮斗。
阿蛛的墓就在不遠處。
當時她手里有倆錢,媚娘拿走之后,也算是有點兒良心的將她葬在了這里。
墓碑上沒有照片,但是,我卻能清晰的記起她的模樣。
我給她點上了紙錢,燒紙的時候,想說些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對她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
我只知道,假如她還活著的話,我會非常愛她。
可能那種愛,還會像魏子洲與張揚之間的那種愛相仿。
我記得,有一天下午,我倆在馮艷門頭房的二樓宿舍里,她質問我是不是處,而后,蒙上被子,壓住我的身子。
夕陽西下,昏黃的光穿過西窗,又穿過被子的縫隙,深深的打亮她的睫毛,她忽閃著大大的眼睛,一臉笑意、又一臉驚奇的看著我。
目光流轉中,有那么一刻,或者說是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種情愫在內心里升起……
那瞬間,我記得她的眼神從那種明亮的閃耀,變成了溫柔的波瀾,平靜再平靜后就那么吻了下來。
那年我十二歲,她十六歲;
這刻我十八歲,她,依然十六歲……
假如生命中不曾遇到過阿蛛,我不會去后來的云飛;
假如生命中不曾見過她的放蕩,我也不會如此刻這般的珍惜女人的純潔。
有些人遇見了骯臟,而后變的骯臟;
但是,也有我這樣的,在遇見了骯臟之后,命運使然后,懂得了如何避免骯臟。
這世界上總有人說,她們的身體是臟的,可她們的心靈是純潔的。
可我想說,那只存在于文學高度或者是文藝高度。經歷過當年的輿論壓力,我知道——現實之中你的身體和心靈是一體的——任何一方臟了都會被貼上臟的標簽。
有些人能扭轉過來,但是有些人可能會一輩子都活在那種病態的心理中。
做完這些,付香芹便帶著我和張亮往宏仁縣去。
過年了,她肯定是要去看一下我父親的。
“誒……”張亮輕輕的戳了下我的肩膀,我轉頭看著他神神秘秘的臉,他探過身來小聲說:“……聽說田森要出國了?”
“嗯,怎么了?”
他一蹙眉的說:“他還沒告訴你嗎?就是這個!”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沒說。”
田森確實沒跟我說過,我也沒有問過。但是,他心里可能會有些懷疑——我是不是知道了。
“這家伙……你說他是不是去國外做手術啊?”張亮一臉狐疑的問。
當時我就覺得這家伙真是個當警察的料呢,才幾句話就琢磨出真實情況了。
“不知道啊……他說他是去學習,什么美國斯坦福啥的。”
“不對,”他更堅定自己想法的說:“我猜他絕對是治病去了!”
“治病不是好事兒嗎?”
“什么好事兒啊!我是覺得他會死、覺得他可憐、覺得他給我報了仇才同意你倆……”他說著,看了一眼前面開車的付香芹,聲音又低下來的說:“……才同意你倆交往的!萬一他病好了,我怎么能同意你倆繼續!?”
“你倆在后面嘀咕啥呢!?”付香芹喊了一聲。
“媽,張亮腦子喝酒喝壞了……你見哪個高一的男生就這么喝酒的,他剛才還一個勁的跟我吹前幾天喝了多少多少呢!”我馬上給張亮編了“地瓜”摔過去。
原以為付香芹會罵他,沒想到付香芹一臉哀怨的說:“他們張家爺們就那么個死毛病!你是沒見他爺爺!都是他爺爺慣的!”
“哎呀!你又說我爺爺!我爺爺都死了多少年了!”張亮不高興的說。
我對張亮爺爺是沒有一絲好感的,因為我永遠都忘不了當年他要將我趕出家門時,付香芹跪在地上給我求情的樣子。
“你見哪個老人給自己孫子灌酒的!?那時候張亮才多大啊,過年就過年唄,還非得讓他嘗上一盅!你看看他現在!跟他爸一樣,都快成酒蟲子了!”
“誒呀行啦!”張亮喊了一聲后,轉頭瞪了我一眼:“你甭給我轉移話題,告訴你,如果田森的病好了,我絕對拆散你們倆!”
“你真喝酒喝多了啊你!”我說著,直接推了一下他的大腦門!
“誒,動手!?動手是吧!?”
“怎么?你還敢還手啊?”我說著,又給他一個大腦門!
“媽!!”張亮求救。
付香芹聽見后,從后視鏡里瞪了一眼張亮,“怎么了?菲菲管管你是好事兒!”
“誒,也是哈……”張亮一聽,眼睛當即就亮了。
“媽!!”我很不樂意的喊了一聲。
“呵呵,瞧你倆!都別吵了……”付香芹笑著說。
“來,再打兩下!打是親罵是愛呢……”
“滾!”
回到宏仁縣,父親中午的時候張落了一桌子的菜。黃毛也在家幫忙。
阿龍說過,黃毛是個孤兒,自從認了我父親當干爹之后,現在就跟個親兒子似的。
父親也很大方的給付香芹介紹黃毛,付香芹看黃毛機靈的很,一直夸他。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亮倒是跟看情敵似的看著黃毛,我肘他兩下,他還不樂意的說:“這家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哼!”
“我看你比他獻殷勤獻的可多多了。”我撇了他一眼說。
他當即剜了我一眼,“莫菲,我改天得去給你看看,你爛桃花!”
“你瞎想什么呢你!”我踹了他一腳說。
人與人之間有沒有那種感情,是很清楚的。黃毛對我,就是那種親情,比張亮純粹多了!
而且,聽說黃毛現在也談上女朋友了,人家哪里跟他似的。
當天中午,開心的吃完飯后,付香芹和張亮便回了漢江,我讓黃毛給他們打電話,準備開會。
“幾點?”黃毛問。
“兩點半,城東總部會議室。”
“好!”黃毛聽后,便直接去下通知了。
當天下午兩點多,在城東總部會議室,幾個頭目都來了。
他們去了會議室之后,我就將李善單獨喊去了辦公室。
針對這次集團化運營,當鄭總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考慮了。但是,我知道肯定會碰上很多的麻煩。畢竟,這是在收割他們手中的權利。
但是,不這么做也不行,如果等到他們都成長起來了,等他們都像血紅和熊胖子似的獨當一面了,那時候更難操作。
所以,我將李善叫過來,主要是商討誰會出現倒戈的現象,然后,再制定點兒辦法。
會議一開始,李善就講了今年的成績。
他們聽后,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而后,李善清清嗓子說:“接下來咱們老大說個重要的事兒,說完這個事兒之后,老大給咱們發年終獎金!”
“好!”他們鼓掌說。
這次開會的人不多,都是幾個主力。我上來就聲明了主題——集團化。
當我提出整體進行集團規模運作的時候,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就是城北的于翔。
于翔說:“老大,咱們集團化沒有優勢的啊!城北工廠里都有保安!你是讓咱們兄弟去給人家當保安嗎?當保安的話,咱們的人手也不夠啊!咱們城北,被慶豐大哥叫到漢江一大半,現在也就是五六十人!咱們主要是幫著廠子之間擺平矛盾的,你要是整個安保公司性質就變了啊!”
“其他人呢?”我看著他們說:“今天就是討論,大家有什么話放開了說。”
慶豐坐在一邊,一聲不吭。對于他來說,李善是他的真正領導,而我是李善的領導,我說什么他就只會做什么。
黃毛說:“集團化有集團化的好處,只是,我城西集團化之后,算是個什么呢?現在就是帶著那群勞務工,然后,城西的菜市場再穩定下秩序的收點兒服務費。咱們要是弄成集團了,這些費用怎么收啊?直接以天道集團的名義收費?那會不會掉價啊?”
阿龍聽后,也附和著說:“莫菲啊……你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現在看來難度還是有點兒大啊!我跟李善剛把這個施工隊的證拿下來,你想要搞那個天道開發公司也是需要各種資質的,那個沒個一年半載的也搞不起來啊!而且,咱們這小打小鬧的,怎么跟那些牛逼的集團比啊?打個架還行,你要是跟他們比實力、比財力,單單董小愛家咱都比不過的啊……”
“老大,這……”李善轉頭皺眉看向我。
原以為會有那么幾個人支持我,但是,現在看來我的想法還是天真了些。
不過,沒兩把刷子的話,我還怎么當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