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被逄梟扶著下了馬車,抬眸四顧,只見面前不少京畿大營的衛兵將道路兩旁隔離開,一頂頂官轎被阻隔在兩端。
圣上這么大的陣仗,忠順親王來了便不允許其余的官轎走路,還讓這么多當兵的在兩旁隔離開,顯然是想宣揚自己對忠順親王的寵信,更想讓在場之人都感受到忠順親王的跋扈。
秦宜寧心下嘲諷,覺得李啟天的手段真是越來越小家子氣,專門喜歡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到跟個內宅的婦人沒什么兩樣了。
逄梟見秦宜寧妝容精致的臉上略露慍色,安撫的笑道:“宜姐兒,別這樣,沒的叫旁人得逞,傷了自己。”
秦宜寧點點頭頭,自從有了身孕,她好像就特別容易被牽動情緒,這樣的確對身體不好。
扶著逄梟的手下了馬車,秦宜寧一抬眼,忽然穿過層層人群,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
是父親!
那雙與她極為相似的眼中,此時滿是歡快和關懷。隔著人群伸長了脖子,正焦急的想將她的情況看清楚。
秦宜寧的眼淚一下子便涌了上來,險些當場哭出來。
父親是那么一個風姿出眾、宛若謫仙的人,如今卻也與天下千千萬萬父親一樣,激動的翹首盼著自己的孩子。
見秦槐遠瘦了許多,秦宜寧心里很是愧疚。她這一次出了事,父親一定是焦急壞了。家里那些混亂的情況,旁人不說秦宜寧都知道,父親說不定一直頂著各種壓力,對她依舊如從前一般維護。
秦宜寧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便想走向秦槐遠身邊。
秦槐遠卻沖著她笑著點頭,卻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過去。
他看得出來,女兒經歷了一番磨難,雖然瘦了很多,也比以前看起來虛弱了,但逄梟對待她的態度還是原來那樣。可見逄梟絲毫沒有介意秦宜寧被綁架去韃靼之事。
只要他們小夫妻兩個齊心,在秦槐遠看來這便是十分滿足的事了。
逄梟順著秦宜寧的視線看來,也看到了秦槐遠。
雖然這是在朝會之前,周圍文武百官有許多在場的都在看著,可逄梟一想,反正現在的情況已經是這樣,而且他的一番部署下來,估計圣上往后對他們這一派也會深惡痛覺,而秦槐遠是他的岳父,以圣上的為人必定也會將他劃分成他的這一派。
是以逄梟也沒有避諱,索性便拉著秦宜寧的手走向了秦槐遠。
人群都禁不住往這邊看來。
場面又一瞬的安靜。
秦槐遠先是皺了下眉,隨即便也想通了,面帶微笑的看著逄梟和秦宜寧。
秦修遠擔憂的的拉了拉秦槐遠:“大哥,這……”
“無妨。”秦槐遠安撫的道。
這時逄梟與秦宜寧已經到了跟前,就連京畿衛的士兵都往一旁讓開了。
秦宜寧和逄梟并肩走到秦槐遠跟前,齊齊行禮。
“父親。”
“岳父。”
“好,好,免禮。”秦槐遠一手扶一個,先是對逄梟笑了笑,隨后又看秦宜寧道,“瘦了。不過能回來就是好事。”
“是。父親,我很好,幸而這一次王爺及時趕到,我雖經歷了一番驚險,卻并無大礙。”
“那就好,那就好。”秦槐遠笑著連連點頭。
秦宜寧和逄梟又見過一旁的秦修遠。
“二叔。”
“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秦修遠也歡喜不已,眼眶已然發紅。
逄梟道:“岳父不必擔憂,宜姐兒雖然被綁走,經歷了一番艱險,但她聰明又堅強,總能化險為夷。如今宜姐兒有了三個月身孕,到了年末岳父就能抱到外孫子了。”
秦槐遠和秦修遠都是一愣。
秦槐遠禁不住暗自算了算,確定秦宜寧的孩子是逄梟的,自己的女兒沒有被韃靼人糟蹋,也沒有被女婿嫌棄,當即歡喜的連連點頭,竟連多年來的謫仙氣都給丟了,大笑道:“好好,回頭就回家去,咱們好生進補。你這樣子也太瘦了。”
秦修遠也歡喜的道:“是啊,你母親和你二嬸都想念你的緊。”
秦宜寧有些羞澀,“母親和二嬸都好嗎?家里都好嗎?”
“都好,都好。待會兒朝會之后你回家去見了就知道了。”秦槐遠笑容滿面的道。
秦宜寧便笑著點頭。
原本凝重的氣氛都被這一番閑聊沖淡了不少,秦宜寧本來還有些擔憂,這時見到秦槐遠神色自然,仿佛胸有成竹,又見逄梟也是一派從容,想來自己有孕,一些事逄梟也不會與自己說,而外頭他必定已經做好了安排。
秦宜寧原本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這里說話時,逄梟已經吩咐了阻攔其他官員的京畿衛:“往后再不必做這種事,大家都是為圣上盡忠的臣子,各司所長罷了,難道偏要分出個高低來,反倒讓我們的關系生分。你們這是奉誰的吩咐來這么做的?”
逄梟言語之中已經有指責對方這是在挑撥他與其他大臣關系的意思了,京畿衛眾人哪里還敢直說這是圣上的吩咐?當即只得訕訕的退下,以免再鬧出什么亂子來。
距離較近的官員聽了這一番對話,也隱約明白了什么。只是他們畢竟只是尋常官員,也不想真正參與到朝堂爭斗中,自然也不愿意在外多言語什么。但背后與信得過的親人閑聊,或者說“只告訴你一個你不要告訴別人”這類話時,難免會讓今日之事傳播開來,逄梟的目的也早晚都會達到。
秦宜寧這是第一次見識到大朝會。因得李啟天特別的吩咐,逄梟和秦宜寧只得暫時與秦槐遠和秦修遠作別,等著圣上的傳見。
這并非秦宜寧第一次面對如此緊急的情況,卻是第一次沒有參與其中。逄梟擔心她的身體,幾乎什么都不讓她插手,秦宜寧對事情進展也是毫無所知,她雖然信任逄梟,卻依舊很擔心。
感覺到她的手心里都是汗,逄梟禁不住拉過她的手在自己的親王朝服上擦了擦。
“別怕,不會有事的。我一定能護著你和咱們一家人的周全。”
秦宜寧的苦笑了一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不樂觀,你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說,我什么都不知道,當然會擔心了。”
逄梟輕笑道:“好了,都說了你往后跟著我,就只管安心享福,不必要為了這些事情再煩心。我什么都處置妥當了還不好嗎?”
秦宜寧當然覺得這樣很好。可是一想到如今的種種困境,想要完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秦宜寧蹙眉不語,逄梟擔憂的想上前來安撫時,外頭忽然傳來傳旨內監的說話聲。
“圣上有旨,宣忠順親王、王妃上朝議政!”
“臣遵旨。”逄梟替秦宜寧理了理衣裳,拉著她的手湊近唇邊輕吻一下,道:“安心,相信我。”
秦宜寧看著他鄭重的點頭。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也容不得她瞻前顧后了。反正不論成敗他們都在一起。
二人相攜隨同傳旨的內監一路來到政和殿,里頭內監傳旨的聲音高亢而尖銳,憑空傳出很遠,在空曠的殿內一聲聲震動人的耳膜。
不多時,殿內便傳來內監的聲音:“宣忠順親王、王妃覲見!”
逄梟再度拉著秦宜寧的手拍了拍,這才先她一步轉身邁上階梯,步履沉穩的率先走向殿內。
秦宜寧看著那宮殿吸了口氣,目光隨即落在了逄梟挺拔的背影,笑了笑,也緩緩跟上。
政和殿內的氣氛十分緊張,已隱約有了肅殺之氣。
逄梟與秦宜寧的到來沒有讓這種氣氛有所緩解,反而讓場面發展到幾乎劍拔弩張的程度。
秦宜寧進殿后便低垂眉目,將從前從教養嬤嬤處學來的禮儀都發揮出來,立求不讓人挑出分毫的錯處。
眾人見多了逄梟,卻是第一次見這位逄梟當年強取豪奪,最后卻又嫁給了逄梟的“仇人之女”。他們原本就對秦槐遠的女兒很好奇,今日近距離見了,許多人心中都不由得生出“果然如此”的心思來。
若非生成這樣一幅靡顏膩理、霞姿月韻的容貌,又怎能引得忠順親王連復仇之事都拋在腦后?
秦宜寧怎么說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對于這些人直盯著自己瞧時那或者好奇或者不懷好意的眼神,她只當做全不存在。端莊的跟隨在逄梟身后到了近前與李啟天行禮。
李啟天笑容滿面的道:“愛卿平身。”
“多謝圣上。”逄梟自己起身后,還不忘回頭扶了秦宜寧起來。
此舉看在眾位大臣眼中,各自的想法也越發的多了。
李啟天笑容滿面的道:“此番讓愛卿帶著王妃前來,為的是韃靼阿娜日可汗暴斃之事。愛卿也知道,韃靼現如今的烏特金汗抓住了此事不放,偏說是忠順親王妃將之殺害。如今正要騎兵侵犯我大周邊境。”
李啟天看向秦宜寧,溫和的問道:“這件事,想必王妃應該有解釋可說吧?”
李啟天擺出這一副仁君的姿態,沒有問責,而是溫和的詢問當事人的當時的情況,姿態已經做的十足,是打定主意不讓任何人挑出任何不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