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面前之門便被推開,身著正紅錦繡褙子,高挽發髻、未施脂粉的皇后面帶怒容的看著面前眾人。
眾人齊齊低頭,跪地行禮。
“參見皇后。”
秦宜寧也行大禮:“臣婦見過娘娘。”
侍衛們依著禮數,不敢抬頭直視皇后玉容,與邢寶山同來的幾個侍衛此時已后悔非常。
皇后哪里出了事?他們擾了皇后清修,怕是不妙!
孫嬤嬤驚愕的看著面前的“皇后”,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對秦宜寧以及忠順親王府的能力有了新的認知。
能夠弄出個與皇后一樣的人來,這是多大的本事!
“皇后”沉著臉,拂袖轉身進了殿內。
孫嬤嬤立即知機的起身,提著食盒走向殿門,“娘娘要閉關祈福,諸位還是退下吧。”
“是。”秦宜寧行禮后,起身帶著人痛快的走了。
邢寶山與侍衛們面面相覷,眾人都不無尷尬的站起身來。
何斌低聲道:“寶山兄,咱們還是先去外頭守著吧。”
邢寶山點頭,與眾人灰頭土臉的往外走,還不住的低聲解釋:“想來是我想的太多了。我也是好意,因擔憂皇后的安全才這般的。”
何斌也對剛才出面那“皇后”非常震撼,忠順親王府能讓他這樣知情著知道這么大的秘密,該不會回頭就滅了他的口吧?
這么想著,何斌手心里都毛了冷汗,心里打著小算盤,對邢寶山的話也并未上心。
邢寶山見何斌不言語,想到剛才他極力勸說,自己卻不肯聽,這會子便有些抹不開,笑著道:“還是兄弟你看事透徹,往后有事,還要多仰仗何兄。”
何斌回過神,不動聲色的搖搖頭:“哪里的話。”
“回頭弟兄請你吃酒。”邢寶山笑道。
一行人往外去,邢寶山雖很開朗的模樣,心里卻也在犯愁。剛才他言語上沖撞了忠順親王妃,如今是王爺沒在,若王爺回來,知道他對王妃不敬,恐怕那煞神會掀他一層皮!
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當差,差不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可再不敢如此做出頭椽子了!
不過山上的情況蹊蹺之處還是有的。
邢寶山這么想著,私下里便將皇后閉關,逄梟不見蹤影的事密報給了啟天。
觀音殿中,孫嬤嬤放下了食盒,好奇的看著“皇后”的背影。見皇后對著她擺了擺手,便又跪坐回蒲團,她便知在此處得不到什么解釋,垂首行了一禮就退了下去。
秦宜寧這廂回到禪房,見了謝岳便笑著道:“此番真是多虧了謝先生的巧手,否則這一關真是難過去了!”
謝岳笑道:“這也沒什么,也多虧我的工具帶的齊全,只是想尋個眉清目秀,又見過皇后,能夠模仿皇后的儀態與說話聲音的人不容易,好在王爺身邊臥虎藏龍,人才濟濟,終歸是趕上了。”
秦宜寧好奇的道:“先生選用了王爺身邊的人?是哪一個,我可識得?”
謝岳與徐渭之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這人王妃自然是認得的,如今在觀音殿中念經的,可不就是湯秀么。”
“啊?”不等秦宜寧說話,寄云先驚愕的瞪圓了眼,“先生您說,那人是湯秀?”
“正是。”
“可,可湯秀生的沒有那么矮啊。”
“沒見那裙擺非常寬大么。”謝岳笑道,“其實若仔細看,是看的到破綻的,只不過依著禮數,任何人見了皇后都不能直視,隨行的侍衛人也是如此。是以精虎衛之中雖然也有眉目清秀身高也符合的,可我還是選了湯秀,因為湯秀會模仿皇后的聲音。”
秦宜寧撫掌贊嘆道:“多虧先生智謀。可不是么,我們見了皇后都要跪下行禮,誰敢抬頭去打量?若不是先生幫忙,這次怕很難過關了。”
謝岳笑著擺擺手,轉而道:“今日的霧氣似散開了一些。”
“是。”秦宜寧正色道,“等霧氣散開,看得清楚對面,吊橋很快就能修好了。”
謝岳和徐渭之都點頭。
只不過,他們此時的心里都有些別扭。
因為誰也不知道吊橋的對面發生了什么。在瀑布水聲的掩蓋之下,他們與對面喊話彼此也聽不清楚,又怕驚動了皇后身邊的人,是以之后他們都再為發聲。只是能夠確定逄梟如今還活著,卻不知皇后情況如何了。
只希望二人都能無礙。否則麻煩的事還在后頭。
有了湯秀盡職盡責的在觀音殿假扮皇后,再有孫嬤嬤與何斌的配合,接下來的兩天,山上再沒出亂子。
只不過邢寶山的注意力從皇后的安危,轉移到了一直不露面的忠順親王身上。偶爾路遇精虎衛,借閑談打聽逄梟的下落,也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邢寶山將這些都密報給了李啟天。
七月初六,濃霧終于漸漸散開了。
秦宜寧終于得以看清自上山來就沒看清過的對岸。
果真如云方丈所說,這里的確不是很寬。以秦宜寧目測,若是穆靜湖在,他可能以輕身功夫都能飛越過去。
因緣峰上的植被茂盛,還可以看見封頂有幾處石砬,砬上有泉水潺潺留下積成一潭,隱約可見兩個人影就在樹林與潭水的旁邊,對著一堆篝火各自休息。
秦宜寧不敢大聲叫嚷,怕叫皇后的侍衛聽了去。可是看到逄梟的身影,她心里當真雀躍極了。
秦宜寧努力的向對面揮手。
逄梟時刻關注著對面,此時也察覺到了秦宜寧,起身便往懸崖邊走來。
“宜姐兒!”
那聲音并不小,雖然被瀑布聲遮掩住了,可仔細聽還是隱隱聽得見有人叫嚷的。
秦宜寧連忙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指了指身后萬佛寺的后院。
逄梟想了想便明白了,笑著點了點頭,鳳眼之中滿是憐惜的看著秦宜寧。
他被困在此處幾天,他家宜姐兒就擔憂了幾天,皇后身邊的人又不是傻的,她除了要想辦法救他,還要想辦法將皇后失蹤的消息瞞過去,否則一旦消息傳開,他們都會陷入麻煩。
他走過吊橋時,就已知道兩邊的距離并不遠,可是濃霧不散,他也看不清楚對面,身邊還有個皇后,并不敢貿然行動。
如今好容易等到霧散了,逄梟滿心只想快些回到秦宜寧身邊,若不是還有皇后在他都想試試能不能讓精虎衛丟繩子過來,他使輕功回去了。
謝岳與徐渭之此時已與修建吊橋的師父熱火朝天的討論起來。
精虎衛們則去把守住了通往此處的入口。以免被皇后的人看見因緣峰上的人。
有武力強悍的精虎衛在,加上對岸逄梟的配合,很快兩邊就拉起了繩索。
逄梟大步流星回到水潭邊,沉聲道:“娘娘,請隨微臣回去吧。”
皇后長發披散,身上的紅衣雖穿的齊整,可袖口裙擺處都有多處破損,一張素顏更顯面色暗淡無光,加之這些天一直以野果充饑,氣色更加不好。
一想到回去后,她就又是大周的皇后,再無機會能與逄梟單獨相處,她心里的失落就如何都掩藏不住。
當日,那尼姑與她說,若想祈福成功,便要來因緣峰上歷劫。
她當日不懂,相信那佛法精湛之人的話來了因緣峰,立即就被一群蛇給包圍住了,她焦急的尖叫,可是沒有任何人來救她,那些蛇包圍著她,她站著不動還好,一要走動,那些蛇就向她圍攏過來。
在她一度以為自己會被困死在這里時,逄梟就宛若謫仙一般從濃霧中走來,替他趕走了那群蛇。吊橋坍塌,他們回不去,這些天也都是逄梟在盡忠職守的照顧她。
她知道,逄梟將她當成皇后效忠,當成嫂子敬重。可是她的心里卻并不是單純這樣想。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如同藤蔓一般瘋長的愛意。
她甚至希望,霧不要散,對面的人也不要發現他們。若是能與逄梟在此處困一輩子才好……
皇后沉默的走向崖邊,看著選在半空晃蕩的繩索,看著對岸秦宜寧年輕的面龐,心里終于明白了。
師太并未騙她。
她的確是來歷劫的:情劫。
“娘娘,得罪了。”
逄梟拱手行禮,隨即一把將皇后摟住,施展傾身功夫躍上繩索,身姿矯健的宛若展翅大鵬,眨眼就到了繩索當中的位置。許是帶著一個大活人,力道用盡,借著身體下墜時的力道,逄梟單手在繩索上一攀借力,人在空中蕩了一圈,又竄了一大段,腳踩繩索再次借力,眨眼就到了對岸。
逄梟將皇后丟開,一把便將秦宜寧擁住了。嘴唇碰觸她的臉頰和耳廓,低聲道:“宜姐兒,我回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秦宜寧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落下來。
“沒事就好,我知道你會沒事的。”
逄梟大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那天嚇壞你了吧?我聽不清你說了什么,但是聽見你著急的叫聲了。你放心,我一點事兒都沒有,皇后娘娘也無恙,只是被蛇群困住了。”
秦宜寧這才想起還有皇后,而且身邊還有不少的人,紅著臉推開了逄梟,轉而給皇后請安,“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