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嚎叫響在山林。
死去的城池,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焦黑的房梁還殘有余溫,黑夜降下的街道上,偶爾能看見微弱的火光,那是尚未熄滅的火苗。城門口,高升一行數十人望向黑色盡頭,馬蹄聲漸近,化作轟隆隆的聲響。
他看清來人后,咧嘴大笑:“首領,你再不出現,一幫兄弟正準備過去尋你。”
“東西找到了嗎?”公孫止勒停戰馬,偏頭看他一眼,隨后目光落到少女身上。
光頭大漢搖頭,“南宮實在太大,井眼也多,咱們這點人手連南宮都未走完,天就黑下來。”
“你要找的是什么…為什么會在井里?”蔡琰迎上看來的視線,閃過疑惑,對面,馬蹄緩緩靠近不等她抗拒,一把摟過來放在身前,騎馬朝殘破的洛陽進去,公孫止朝身后的眾人吩咐:“夜已經深了,隨便尋一處破屋暫且坐上一晚,讓馬匹休息。”
“這里嗎?”
蔡琰掙扎一下,抬起俏臉,視野之中是隨處可見的尸體以及難聞的焦臭。
她靠著的男人,沉默里點了點頭,帶著眾人走進洛陽,公孫止來到東漢末年,見過最大的城,也就是雁門郡,眼下這座想到曾經的百萬人口,繁榮錦繡的城池,如今變成一片廢墟,坍塌的房屋、殆盡的高樓就像一道巨大燒傷的傷口露出慘不忍睹的疤痕。
夜風拂過破碎的長街,荒蕪下來的城池里,偶爾會有奇怪的聲音響起,遠處倒下半面墻壁的小院內,殘缺的木桌被堆起來燃起篝火,數百人裹著皮襖睡著角落里,發出夢囈,過得一陣,火堆邊幾人圍坐,有聲音在說。
“…這次過去,我沒有找到你父親……原本以為董卓很看重岳父,一定是會在那輛看上去不錯的牛車里,結果是一對母女……”
公孫止朝火里丟了一根木棍,“……恐怕岳父被董卓帶在身邊,西涼前軍乃是精銳,我沒有把握過去的了,此后還是等安定下來,我再派人入長安將岳父接出吧。”
火光搖曳,映著少女濕紅的目光,然后捂住了嘴。
“是不是要……去草原了?”
公孫止點了點頭,將烤過的肉干遞過去,對面捂嘴的少女搖頭,發髻晃動。
“對了,搶的時候,我搶了一個老頭,開始以為是岳父,結果叫王允,那么老了還挺剛烈的,不停掙扎,然后……我就把他給扔了……摔死他!”
眼淚還掛著,蔡琰噗的笑了下,連忙轉過身子,聲音輕道:“那是司徒王允,你竟把他扔了,他家里可還有一位閉月般貌美的義女,你要見到了一定舍不得了。”
司徒王允……貌美女子……貂蟬……
啪——
公孫止猛的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搶老頭的時候,好像是有一個女子撲過來,還以為是女護衛什么的……然后一刀劈了。”
“死了?”蔡琰微微張了張嘴,明眸都快瞪圓。
“不知道,那時候誰敢留手,應該挺重的一刀。”不知怎的,公孫止在她面前時,語氣變得輕松許多,偶爾還會有小幽默藏里面,將原本傷心的少女吸引到了別的話題上。
高升籠著雙手,縮著脖子看那邊有說有笑的男女,鼻子輕哼,將頭偏開,側躺地上時,外面陡然響起嘈雜的聲音,然后金鳴交擊,呯呯打了幾下,李恪的嗓門在外面扯開在喊。
“…這里人都死絕了,你探哪門子親……把臉轉過來——”
說話的二人停下話語,公孫止伸手虛按,對身旁的少女叮囑了一句:“你在這里待著,我去看看。”
周圍,數十名狼騎跟著起來走了出去。
……
衣衫襤褸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在走,李恪還有數名狼騎被打倒在地上,狼牙棒都被丟在不遠。公孫止過來這里時,人已經躺下了,一根筋的小馬賊從地上爬起,拾起兵器還要沖上去,被公孫止叫住。
“怎么回事?”
“……首領…那家伙鬼鬼祟祟的…我跟了一路,看他朝這邊來…就…就被打了…”李恪指著前方搖晃行走的背影,叫嚷:“我再去打回來…”
前方,披頭散發那人像是沒有聽到這邊的談話,慢騰騰、搖晃的朝前走。公孫止擺了擺手,讓他們把兵器收起來,隨后抬步跟了上去,不久,皇城的輪廓出現在視野,那人伸手撫過焦黑的城墻,繼續走著。
高升皺著眉:“怕是個瘋子……”
衣衫襤褸的身影撫過了宮墻,就在眾人看不出有什么,準備離開時,那人走到宮門前,嘭的跪了下來,壯碩的身子微微顫抖。
“…先帝…陛下啊…”
依稀之間,那人隱約的話語傳到公孫止的耳中,斷斷續續的,聽不是很清楚話里說的什么。
“……家沒了。”那人跪著,慢慢的往前爬,手指輕顫撫過倒塌破碎的宮門,眼淚混雜著臉上的污穢掉了下來,“先帝……你看看啊,咱們的家被打爛了……”
我沒家了……
那人的眼淚又掉下來,記憶里花園中前方在走的那個人好像又出現在眼前,嘆息:“朕的身子,只有自己知道,怕是不行了,想吾登基已有二十年,臨到頭了,才發現做錯了許多事。”
“……全朝堂的人都敢,他們巴不得朕現在就死……”
“…朕快要死了…靠你……蹇碩…”
然后,畫面破碎了,身影從地上起來悲戚的擦過眼淚,搖搖晃晃的前行,身后的皇城是他許多年的家,如今已經沒有了,一個無根、無家的人,什么也無所謂了,甚至都不知道該去哪里。
公孫止垂著眼簾,大手一張:“攔下他,忠心之人白白死了可惜。”
數名狼騎赤手空拳的涌上去,高升一把抓住對方肩膀:“我家首領不讓你死。”話音剛落,手臂陡然被打開,又有數條手臂伸過來,按住對方,那人眼里一片灰白,是存了死意的。
“你們把我殺了…”
“…殺了我…”
推搡、拳打出去,那人發瘋似的朝身旁的狼騎叫喊,隨后被眾人按倒在地,拖到公孫止面前。
望著掙扎嘶吼的壯碩身形,他蹲下來輕啟雙唇,聲音清冷:“你沒家了,我給你。”
地上,身形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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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升上云間,白云在走。
跨過洛陽后,蔡琰不時回頭看一眼隊伍后面那個衣衫襤褸,乞丐模樣的人,這人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偶爾對方有一兩句聲音出來,嘶啞尖細,像是宦官。
“這…怎么可能…”她隨即搖搖頭,拋去這樣的想法。
過后兩天,走偃師、鞏縣北上黃河,準備去野王入太行山返回草原,然而快要到成皋時,斥候在前方傳來兩支軍隊交戰的消息。
有曹字旌旗的一支,被打的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