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穿新市的河水映射著橘黃的殘陽朝南而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一道道身影朝鄉鎮的方向過去,那是轟隆隆的馬蹄聲。
千余輕騎馳過官道。
高覽擦過臉上汗漬,抬頭望著西邊彤紅的殘云一眼,從昨夜行軍,再到白日奔行數十里,如果有可能,他才不想接這差事,但上命難違,主公袁紹兵不血刃拿下冀州,正是用人之際,他無論如何也要掙幾分薄名出來。眼下雖是一些黑山賊,但到底在無戰事時,也是微薄功勞。
而就在他頭頂的山麓上,林野間,幾道身影低伏在灌木后面,盯著下方的馬隊,然后悄然離開,下了山后,騎上藏起來的馬匹從捷徑先一步離開,在這里邊官道不遠的數里之外,同樣有數百人等候著,為首的是簡單披著皮襖,袒露出厚實的胸膛的曹純,若是他的族兄曹操在這里匆忙一眼也無法認出這兇野黝黑的漢子是當初他那溫文爾雅的族弟。
山風拂過林野,林木間單膝蹲著的曹純將插進松軟的泥土里,取過腰間的羊皮袋灌了一口酒,丟給旁邊的搭檔高升,“首領那邊現在該是知道袁紹的兵馬過來了,新市離咱們也這里也不遠,干脆把這支兵馬留下來。”
“……就是不知道他娘的這支兵馬將領如何……”高升灌了一口酒后,擰上還回去:“……千余騎,這些馬我也眼饞的緊,可打不過這么辦?”
曹純起身讓旁邊一名狼騎脫下破爛補丁的短衣,和自己換了一下,他穿上將披散的頭發扎起來,“老高,我這像不像莊稼漢?”
“像倒是像……就是這眼神餓的想吃人一般,袁紹派來的那將再蠢也看的出來。”高升見他竟想主動吃掉對方,頗為意外,自己這邊不過五百之數,真要硬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他搖了搖頭:“……袁紹手下兵將也不都是慫貨,若是換做首領來,我老高還覺得有勝算,跟你……還是算了算了。”
那邊穿好衣裳的曹純抬腳踹搖頭的身影屁股上,拔起刀,“袁紹的兵也不見得是邊軍的水準,咱們是在草原上尸山血水里淌出來的,還怕他們這些郡兵組成的騎兵?”
“行行行……我陪你豁出去了。”高升揉了一下屁股,也拔出刀,“你說怎么做吧。”
曹純將刀插回鞘里,踩過落葉貼近過去,低聲附耳窸窸窣窣說了幾句,高升挑了挑粗短的眉毛,揉著歪鼻拍響胸口:“成,那你可要斬準了,只要他一落馬,我就帶人殺出來。”
這邊,曹純讓人砍了一些柴捆著,又帶了數人背著走出了樹林,他們看了一眼官道盡頭,馬蹄聲過來了。
……
同一時刻,南面,馬蹄轟鳴奔行,在離新市十多里的官道上,之前他們歇過一陣,眼下要天黑前趕到前方的鄉鎮,便是加快了速度,轉過一片林野后,視野開闊起來,前方道路上,幾名行人背著柴禾不緊不慢的行走。
好像聽到了奔馳的馬蹄聲,那幾人慌張的跑到道旁讓開了道路,像是這樣的場面再來的途中也出現過幾次,高覽自然也沒有起疑,軍隊行進,普通三三兩兩的百姓誰敢擋路?
五丈。
那幾個百姓驚慌的跑到路旁,戰馬轟鳴漸近時,他們趕緊低下了腦袋大抵是不敢看騎兵的鋒芒。
三丈。
高覽的余光里看到對方有人微微抬起了臉,他嘴角咧出一絲笑,心想:“這人還不錯。”之類的言語……
一丈。
抬起的頭的過程中,為首的那人竟朝道路中跨出了一步,高覽有些詫異,轉過頭看去時,而也就在這一瞬間,距離近到咫尺,跨出一步的樵夫陡然反手從背上的柴禾堆里一拔。
森白的刀身帶著夕陽的橘紅,映入高覽的視線之中。
“有詐——”聲音從他口中大叫出來,下意識的一勒韁繩陡然停下奔馳的戰馬,抬手就是一槍挑過去,轟!漫天的木柴飛起來,奔跑中的身影幾乎同時將背上捆縛的柴禾丟了出去砸在槍頭上,零零散散的木柴落下時,曹純貼近對方,“啊啊——”怒吼發出。
一刀劈了下去,血光從仰起的馬蹄上飆射到空中,戰馬悲鳴時,后方只來得及堪堪勒停馬匹的騎士,還是一頭撞上前方嘶鳴的馬臀,就像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輕微的撞擊下,失去一只蹄子的戰馬朝前撲倒,轟然墜地。
高覽翻滾落馬時,一手拽過馬鬃,滾到地上摔的并不重,爬起身大槍尚在手中,便是朝那邊一砸,將劈來的刀刃連帶揮刀的人一起砸的后退,隨后扶了扶歪斜的銅盔,口中暴喝:“殺了他們——”
“殺!”退后幾步的身影,舉起刀,口中也同時暴喝出聲。
兩聲暴吼后的幾息安靜的讓人窒息,一陣風從道路側旁的林野間拂過,隨后就像有無數道聲音齊齊在嘶吼。
“殺——”
灌木抖動,一匹戰馬躍了出來,馬背上光頭壯漢揮起大刀將一名愣了一下的騎兵砍下來,身后遠遠近近的林間,一匹……兩匹……四匹……十匹……百匹戰馬沖了出來,有人挽弓,有人直接拔出刀,挺槍直接攔腰撞在長龍似得的隊伍中間,嘭嘭的撞擊聲,刀劍劈砍雙方掀起血浪,橫沖而來的騎兵終究還是在道路上貫穿撕開一道豁口出來。
高覽看了一眼那邊陡然出現的戰況,瞳孔緊縮,吼叫:“黑山賊——”周圍幾名偽裝樵夫的狼騎丟下柴禾,拔刀沖過來,高覽雙手握著大槍擋下砍下的鋒刃,左右一揮一砸,將兩人掃開,跨出沉重的步子朝前面指揮的身影沖過去。
曹純轉身一腳踢飛地上的石子,沖來的身影怒吼揮槍將那枚石子打的碎裂,石屑灰塵飛灑時,對面一刀從彌漫的灰塵里斬過來,橫槍一架,便是噹的一聲,刀鋒斬在銅桿上,火星濺起來,兩人同時抬腳,正中雙方腹部,頓時跌跌撞撞的分開。
另一邊,混亂的道路中間,一部分狼騎拖著對方騎兵奔跑在田野上,不停回射,其余混亂的廝殺成團,高升劈砍過幾名敵人,看到了這邊,撥馬沖了過來:“曹兄弟,老高來助你。”
“不要過來——”曹純捂著腹部,張開帶血的嘴角大喊。
唏律律——
戰馬嘶鳴,馬蹄瘋狂踐踏地面而來,高覽一身甲胄,剛才對方那一腳對他并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望著沖過來的賊將,裂嘴笑出來,大槍迎著對方沖了過去。
大刀探出馬側,橫揮斬來,地上奔行的身影吼了一聲,大槍刺了出去。
呯——
槍頭頂在刀鋒上,力道將刀柄砸的脫手飛了起來,不知撞在哪兒噹的一聲響了一下,馬背上身影受力不穩的栽下來,摔在地上。曹純瞪裂眼眶的大叫:“高升!”忍著腹痛,雙手握刀沖向持槍屹立的身影,舉起刀時,對方竟搖搖晃晃起來。
隨后……轟然倒了下來。
“怎……怎么回事?”高升從地上起來,看著地上那名敵將,感到莫名其妙。
“這人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