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樽被人擲在地上,滾動到門邊。
“曹孟德,你滾出去——”
女人癲狂的哭喊聲中,一雙黑色金紋的步履越過地上的樽器,走出房門,曹操站在檐下咬了咬牙關,吐了一口氣,走出這處院落時,府中的管事迎上來,他從袖里拿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素帛交給對方,回頭冷冷瞥了一眼身后,門扇呯的一聲關上。
“拿進去給她,讓她回娘家吧。”
“是!”
接過那張素帛,管事作為曹府中打理家中上下的老人,哪里不清楚這素帛里寫的是什么,心里到底還是為丁夫人的遭遇嘆了一口氣,躬身退下去。
天光過去正午,陰綿綿的細雨帶著寒氣。
黑色錦緞長袍換下,曹操一身黑色甲胄,披紅色蜀錦披風,走出后院,前院石階下方,曹純、夏侯惇此時見到族兄過來,連忙站正了姿勢,拱手:“見過大兄。”
“出發。”
面無表情的曹操快步走下石階,越過二人時,揮了揮手讓他們不要多禮,一路到了府衙門口,見到整隊集合的親衛,許諸牽過馬來,他翻身上馬,微微回頭看向等候命令的倆人,早先的一些不愉快方才漸漸化開。
“子和、元讓,你二人兵馬可準備妥當?”
“早已妥當,就等候大兄下令!”夏侯惇身形魁梧壯碩,虎目抬起來,語氣豪壯。
他眼前的這位族兄已非當初陳留起兵的曹操,而是把持天子以伐不臣的當朝司空,不過夏侯惇并不在意是不是曾經那個熟識的兄長,相反他更喜歡眼下這位痛過、失望過,變得舉手投足間充滿威勢的兄長,大概也就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讓曹、夏侯兩家變得更加繁榮昌盛......
馬背上,緊繃爬滿威嚴的臉上,曹操勒過韁繩,促馬緩緩邁開步子,身后二人也騎馬跟上去,集結的衛隊轟轟踏出整齊的腳步,不久之后,走出許昌東門,郊外,來到面對軍營的一處高坡,曹操聽到戰鼓在敲響,回蕩在陰綿綿的雨天里。
數支黑色的洪流從轅門開拔而出,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走上原野,視野自旌旗林立的方向偏轉,曹操回過頭,朝身后的曹純、夏侯惇下令。
“你們也去吧,隨公孫止先破袁術,我們在徐州匯合——”
曹純拱了拱手:“大兄保重!”
旁邊,夏侯惇也在馬背上抬了抬手,點了下頭,一勒韁繩飛馬跑去后方,長槍豎在空氣里,吼聲如雷:“出發!”
槍尖劃過空氣時,他側面的原
野上,三千虎豹騎、兩千常規輕騎邁著馬蹄的轟鳴隨他奔跑起來,雨點自空中落下,被飛馳的一道道身影、戰馬撞的破碎,鐵甲的鐵片在奔弛中碰撞。
另一邊,人數不到三千的徐州兵馬,劉關張兄弟三人臉色肅穆安靜,視線里在官道上蜿蜒而行的是無數旌旗蔓延,奔騰如洪流的馬蹄聲過來,雨幕下,這是金戈鐵馬的畫面。
“二位兄長,跟著曹操恐怕沒有什么仗打,不如干脆先跟著公孫小兄弟的騎兵一起把袁術那廝打殺一頓,我可還記得聯軍會盟的時候,這鳥廝是如何奚落我兄弟三人的,非出口惡氣不可。”
燕頷虎須,聲若巨雷的黑漢披甲持矛騎在馬背上,眺望飛馳而過的曹軍騎兵,扯著韁繩來回走動,回頭催促道:“大兄,你倒是說句話啊,快憋死我了。”
“翼德休得亂說,三軍開拔,自然有規矩,豈能兒戲。更何況,公孫都督俱是騎兵,我兄弟三人麾下不過三千老弱,如何跟得上?”那邊,駐馬望著遠去的騎兵隊伍,劉備開口說了一句后,那邊,張飛夾著馬腹揮舞長矛:“跟著曹司空做疑兵,連仗都撈不到打,那小弟干脆先去公孫小兄弟那邊過過癮,到時候在到徐州與兄長相會。”
“翼德!三弟!”
劉備的聲音慢了一步,黑漢持著蛇矛,已抖起韁繩帶了十三騎,呼喝一聲,就飛馳出去,朝前方的曹騎追了上去,聽到聲音傳來時,虎目威嚴的正視前方,馬蹄跑的更快了。
“聽不到……就當聽不到……”
片刻之后,身影遠去。
許都曹府中,丁氏跪坐窗前,窗外嘩嘩的雨聲傳進來,她一動不動的望著幾案上靜靜躺著的素帛,表情木訥,良久,白皙的手顫抖的伸過去,將素帛抓在手中,展開——
一字一字的進入視線里,她雙唇發顫,隨后閉上眼睛,終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將那張素帛重新疊好,放入懷里,起身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妥當。
離開府邸,不再留戀的踏上馬車。
與此同時,東進的另一側,萬騎整備待發,鉛青的雨幕里,公孫止駐馬山坡朝東望去,下頷短須有水珠滴落,他下方密密麻麻的陣列沉靜在雨中,猶如一尊尊黑色的雕像,偶爾有兵器碰撞的聲響,氣氛變得肅殺。
“牽招領數騎已先行去徐州,將張楊的血書交到呂布手上,恩情算是還完了……他空下來的位置,暫時由潘鳳來執掌。此
役兵分兩路,一明一暗,先破袁術,再襲徐州,我們只有一個目的,找到呂布,拖住他,或殺死他。”
連接天地的絲線,落進公孫止的眼里,騎在絕影背上,他低聲說了一句,周圍將領大多沒有說話,潘鳳提著巨斧,扶了扶頭上嶄新的牛角盔后,拍響胸脯:“主公放心,這次看老潘的表現,鐵定給你抓一個袁將回來,我老娘常說……”
“.……常說你是有福氣的。”李恪扛著狼牙棒踹了踹他坐下的馬腿。
鉛青的顏色里,公孫止撫了撫有些不安的戰馬,視線的遠方,北面,數千騎沖開了雨幕朝這邊飛馳而來,他抬了抬手,讓斗嘴的倆人停下時,五千騎匯集的洪流沖刺到山坡下方與那邊的上萬騎兵方陣側面緩下了速度。
“停——”縱馬飛馳的傳令騎兵揮舞小旗高喊。
山坡下的原野,落下的雨簾被騎兵沖的飄散,最后整齊的并列停下時,單調的馬蹄聲還在響起,濺起地上的積水,蒙蒙的視線里,三道人影騎著戰馬沖到山坡。
唏律律——
猩紅的披風在風雨里招展,渾身披甲的三道壯碩人影一勒韁繩翻身下馬,甲葉在大步的走動中,嘩的響了一陣,來到公孫止面前,六臂抬起,聲音威嚴雄渾的響起。
“純(惇)見過都督”
公孫止點了點頭,拱手還禮,到時有些詫異的看向他們旁邊,那豹頭環眼的張飛,后者倒也不遮羞,將蛇矛插在地上,“公孫小兄……軍中有軍中規矩,還是叫都督吧,我老張就是過來討點仗打,跟著曹司空做疑兵,屈的慌……放心,到了你軍中自然聽軍令,總不至于趕我走吧?”
山坡上,公孫止頷首笑了起來:“張將軍既然有興趣隨我一道,那再好不過,但……”他視線掃過前面三人,語氣沉下來:“.……但再我軍中需聽號令,沒有命令不準后退,沒有命令也不準擅自出擊,三位沒問題吧?”
“沒問題!”
曹純、張飛拱手應下,夏侯惇皺眉片刻,還是拱起手點頭。
又交談幾句后,事情落定,張飛仰起臉哈哈大笑朝那邊屹立護衛的典韋過去,一把捏住對方手臂,拍了拍:“那日喝酒時,就覺得你不錯,這回咱們比比誰殺的人多。”
“我是主公護衛,戰場上若無必要,不能過去。”典韋將他回去,“不能和你比。”
眾人互相熟悉一陣,過得片刻。公孫止找來李黑子:“大軍在后,斥候一定要清掃干凈前方道路,不能讓袁術有所察覺。”
“是!”
這位斥候頭領領命,不久后,帶著數百名斥候先行而去,中途以三四騎為小隊分散開來。這邊,回歸各陣的將領也不久聽到了狼喉的聲響。
公孫止摩挲著絕影濕漉漉的鬃毛,望著下方整齊綿延的騎兵陣列,長久以來的征戰,讓俊朗的面容變得粗獷,高大身形抖開蓑衣,緩緩舉起手臂,彎刀淋在細雨中,濃眉下的一雙眼睛冷漠、深邃,掃過下方成千上萬的人。
“傳令軍。”他勒過韁繩,馬頭轉向東面,彎刀落下來:“出發——”
嗷嗚……
狼喉吹響。
這天下午,許都出兵的消息已經在路上了,帶著這樣緊迫信息的快馬一撥接著一撥的接力傳遞,翻過了山麓,越過了河流,越過了無數的山巒河流茂密的森林,沖向徐州、淮南兩地,奔向大城,落入兩方手中。
隨后,消息在兩方陣營炸開。
“李肅這廢物……出兵迎敵!”
黎明升起天光時,威猛高大的身形踢倒了長案,燈柱摔落地上,一把推開想要勸阻的軍師,重重的咆哮了一聲,取過了架上的方天畫戟,大步走出府邸,望著陰霾的天空,金戈鐵馬的聲音和畫面仿佛撲面而來。
另一個方向,多雨水的南方,袁術捻著胡尖,望著屋檐掛著的雨水,片刻后,陰沉的臉上陡然笑起來,揮手:“傳令,紀靈為先鋒,張勛為主將,陳蘭、雷薄為副將,兵發沛國,讓那閹宦之后明白什么打仗。”
三月初,痛斥呂布欺占徐州的朝廷文書已發往周邊各路諸侯,要求立即交還徐州所有郡縣,印綬一并還給原刺史陶謙推薦的劉備,并讓其放棄所有兵馬,束手就擒返回許都接受陛下懲戒,就在周圍,如孔融、劉表、張繡等人沒有回過神的時間里,曹操聯合公孫止出兵,馬步六萬余人沒有任何彎彎道道,直接朝徐州推進過去。
三月二十,兩路人馬穿行豫州武平,陳兵譙縣休整,五日后兵逼沛國。徐州呂布、淮南袁術兩個方向,共計八萬,也浩浩蕩蕩的推向即將燃起烽火的沛國一線。
戰爭的烽煙幾乎一處即發。
然而……
三月二十五這天,細陽,山中的樵夫站在山麓上,看到遠方山腳下令人震驚的景象——一支延綿的軍隊,就在他視野里,沿著穎水猶如一條黑色的長龍,沉默猙獰的走過了這里,實現了一個大迂回,朝山桑袁術的后軍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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