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外,陳宮的尸首已倒了下去。
各種屠殺、哭喊的聲音在那片血泊里消弭了,城頭上一片寂靜,成千上萬的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城墻其余方向還有人一撥一撥的趕來,風聲在嗚咽,不少趕來的人也看到了那邊的尸體,也從同袍口中知曉援兵已斷了的消息,令無數的人感到絕望。
四周嗡嗡的嘈雜聲混雜著不安的氣息在許許多多身影中傳播,天光下,刀兵已難以舉起的握在手中。郝萌一手按著劍柄,如同一尊塑像沉默在那里,不斷閃爍的眼神似乎想著什么,他身邊魏續閉著眼,指尖不停的摳著斑駁血跡的墻磚,偶爾睜開眼睛,望著那一地尸體愣愣的出神。
沿城墻過去一段,是其余將領如宋憲、成廉、魏越等人,他們奔跑過城頭,大聲呵斥一眾士卒回到自己防務的位置,張遼看著陳宮的尸體,咬牙轉身,聲音也在叮囑:“你們守好城墻,我去看看溫侯。”說完,飛奔下了城墻時,百花袍的身影早已不見了。
“奉先……”他心有不安的呢喃一聲,連忙翻上一匹馬,不顧傷勢的追趕過去。
天上白云如絮,陽光正從云間灑下。
火紅的大馬從城墻那邊回到寫有‘呂府’兩個大字的大門前,韁繩勒停,門口的侍衛過來牽住馬頭,高大的身形下來,提著方天畫戟一步步走了進去,庭院內,有許多來去的人影,如往日一般在府中忙碌。
呂布走入后院,丫鬟、仆人……許許多多雙眼睛看向他。
庭院中玩耍的玲綺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爹爹!”邁著一雙小腳跑了過去,摟著穿戴甲胄的臂膀,“爹爹今日怎么回來的這般早?敵人都打退了嗎?”
附近,廊檐下說話的司馬懿和蔡貞姬也走了過來,“溫侯(師父)。”倆人輕聲開口說了一聲,那邊,呂布撫過女兒的頭,沖他二人點了點頭,“仲達,你隨我來。”
少年人怔了一下,還是跟去了庭院中間,呂布將手中的畫戟扔過去,負手著走到石凳前坐下,雙手壓著膝蓋,聲音平和:“把我教給你的,打一套再讓為師看看。”
司馬懿隨是少年,但終究聰明,也不說破,簡簡單單的將那桿沉重的方天畫戟捏在手中,擺開一套起手的架子,隨后依照往昔教導的路數,一遍遍的打過去,沒有破空的呼嘯,沒有磅礴的氣勢,只是普通、規矩的揮舞戟身。
樹蔭下,揮舞的輕微聲響傳入耳中,呂布坐在石凳上閉著眼睛,周圍仆人明白今日主家可能心情不好,便一一散去,不敢發出大一點的聲音。玲綺晃
著腦后的小辮,歪了歪頭,拉著身旁少女的衣袖,低下稚嫩的嗓音:“蔡姐姐,爹爹他怎么了……”
貞姬搖搖頭:“溫侯他可能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吧。”
說話間,玲綺叫了一聲:“娘!”轉身朝另一邊聞訊趕來的嚴氏小跑過去,指著庭院那邊,小聲道:“娘,爹爹今日不高興。”
“嗯,娘知道,你與蔡姐姐去別處玩耍吧,娘過去看看。”嚴氏笑著拍了拍呂玲綺的小腦袋,抬起目光,那邊的蔡貞姬點點頭,攬過小身影出了廊檐,婦人這才走向丈夫那里。
畫戟揮舞響動的時候,呂布聽到夾雜的腳步聲,睜開眼睛看見妻子正走過來,忽然地出了一口氣,嚴氏已走到了身邊。
“夫君才出去,又如此般的折返回來,城墻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婦人看過揮舞戟法的少年,溫柔的說了句,在另一張石凳坐下,“還是夫君已經決定下了?”
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的照在寬闊的肩背上,呂布視線里,少年揮舞的畫戟讓他恍如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沉默了片刻,聲音嘶啞擠出喉嚨:“陳宮死了……下邳徹底斷了外援,真正成了一座孤城。”
嚴氏緊抿雙唇握住丈夫的手。
“其實曹操、公孫止沒打來之前,他就與袁術的人走的密切,這些我都沒放在心上……”呂布閉上眼,風吹過來,安靜的說道:“.……我呂布名聲不好,他能過來做我軍師,心中別提有多高興,公臺與誰走的近,我都睜只眼閉只眼,如今他真的離開了……回想蔡侍中在牢獄里對我說那番話,我終究還是走到了岔路上。”
說到這里,有什么東西梗在了喉間,喉結下咽滾動了一下,他艱難的說:“所以……該選擇路了,與其讓文遠他們送死,不如讓他們好好的活下來……等會兒,我就要去做一件事。”
呂布說完這句話,停頓下來,重新睜開雙眼,明媚的陽光,揮舞的少年人仿佛喚回了往昔的一些畫面,奔馳在草原的野孩子歡樂的舞槍弄棍、鮮卑人南下他告別父老出征的身影.......還有下邳城下,陳宮朝他作別……一切與他有關的回憶。
城頭之上,披甲持槍的郝萌與魏續、宋憲等人交談著,不久,麾下的部將隱隱的聚集過來,做著活命的準備,片刻后,三人停下來,似乎聽到了呂布的聲音,朝城內望過去。
與此同時,城外曹軍陣列。
延綿的旌旗下,軍陣安靜,偶爾有馬隊從無數人的視線前面跑過去,單調的馬蹄聲中,魁梧的將領
提著一桿大槍朝中軍奔行,隨后下馬,徒步走到大旗下,朝馬背上一人,拱手:“大兄還在等什么,如今人已殺了,開始攻城吧。”
腰間挎倚天劍,騎爪黃飛電的曹操撫須搖頭,瞇著眼簾望著下邳城墻,沉默片刻:“攻心之計,總需要時間發酵,豈能必之太急,否則讓他們上下齊心,那就沒有任何意義……元讓勿要急躁,我觀下邳城今日定是保不住的。”
話語頓了頓,他還是揮了揮手,“通知樂進、李典二將帶兵向前逼近百丈,做出恫嚇的姿態。”
“是!”獨眼夏侯拱拱手,轉身騎馬飛奔離開。
命令傳達出去的時候,另一邊,公孫止負手站在高坡上,身后除了典韋、李恪帶領的近衛狼騎外,還有一個捆縛雙手的男人,長眉大眼,頷下一撮短須帶著一股威嚴氣,雙目卻是不服輸的死死盯著前方人的背影,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
“都督,曹操為何還不攻城,老牽還在城里,不知這家伙事辦的怎樣了,那日城頭上,我見呂布依舊如往昔那般,好像根本沒有受到張楊書信的影響。”典韋揚了揚手中雙戟,看了一眼傍邊捆縛的高順,兇惡的瞪了瞪。
公孫止望著下方曹軍大陣里一撥撥出動的步卒,搖搖頭,“還不到時候,不安和恐懼總需要時間來傳播的,至于呂布……我感覺,他已經快要來了。”旋即,他招招手,“通知下去,讓黑山騎也跟上去,省的曹操麾下將領把計劃破壞了。”
李恪領命,立刻帶著幾名騎兵朝側翼的騎兵方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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