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主公此時找攸有何事?”
許攸望著幾名身高體壯的侍衛,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往日他身為袁紹好友,又是身邊謀士,頗受下面人的尊敬,眼下見到這幾人面色不善,眼皮不由的跳了跳,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面,隱隱有合圍架勢的四名侍衛中,有人伸了伸手:“卑職幾個只是受主公命令行事,至于是何事,主公不說,我等也不能問,便是請先生隨我們過去一趟,別讓主公久等了。”說完,不等許攸答話,上前左右將他夾在中間朝帥帳那邊過去。
周圍,還有許多人望過這里。
晨光正升起云間,軍營在這片金色里人聲、馬鳴匯集在一起,響成一片,許攸被夾帶著穿過重重卡關,隨后停在寬大的帥帳前,有人進去通報,然后出來朝他招手:“主公讓先生自行進去!”
文士哼了一聲,從他們手臂中掙脫,正了正衣冠拂袖,帥帳兩旁士卒撈起了簾子,許攸大步走入里面。
大帳之中,袁紹負手立在掛著的一張地圖前,神色專注的看著上面每一條標注行軍、進攻的路線,和敵我雙方所在的地理位置。身后腳步聲進來,朝他拱手說了聲:“主公。”時,袁紹像是并未聽見,只是與郭援、韓猛等將指著地圖商談戰事布置。
沮授想要邀許攸坐下,旁邊的郭圖伸手阻攔,面無表情的搖搖頭,老人只得將目光看去了別處。大帳中間的許攸尷尬立在那里一陣,待到那邊商談的話語落下,郭、韓二將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地圖前的袁紹這才轉過身,坐回到長案后面,“子遠知曉,我為何請你過來帳中?”
“主公……這是已經知道了?”許攸畢竟與袁紹相處時間比誰都長,可謂是心腹之人,早年謀害皇帝事泄,能收留他的,便是這位好友了,此時對方突然這樣開口,他哪能不清楚對方指的是什么。
“看來我兒說的還真是這樣。”長案后的身形臉色極為難看,手指輕輕刨了刨墨硯,“之前正南在鄴城時就說你聚斂財物,家中之人更是四處索要錢財,做些混賬事……..”
那邊話語低沉的在說,許攸眼皮急跳,上前一步,言語急道:“主公,此事攸并不知情,待回去后,一定嚴加管束家人……”
“.…..貪些財物,只是小事,我還并不放在心上。”袁紹揮斷他想要繼續說下的話語,“你我相交日久,就該知道我會為何事動怒,你要金銀,我給你,你想要女人,我袁紹統統都可以給你!”
“攸不敢……攸只是覺得……有些迫不得已
,如果不收,怕那人當場就會翻臉……”
話音未說完,桌面呯的震響,墨汁都蕩了出來,袁紹猛的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翻臉?!所以你就收了他的東西?我和公孫止不知翻幾回臉了,他父親還是我殺的!!你收他財物就是結結實實傷我袁紹的臉,傷我冀州的臉面!”
“些許財物罷了……那頭白狼也并未說過分的話,甚至還好言相說,若是他敗了讓攸在主公面前多說些好話。”許攸低著頭開口,有些事就算做錯也不能認下,否則那旗桿上還會多出一具尸體,“……何況攸也從未有過二心。”
袁紹目眶逐漸爬出血絲,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幾乎吼出來:“你—還—狡—辯。”手陡然抓過墨硯,墨水傾灑的一瞬,飛了出去,砸低頭的身形腦袋上,黑色的液體伴隨紅色流滿對方大半張臉,又呯的一聲,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許攸發出哀嚎,身形搖晃的踩著碎片后退,有人上前用兵器砸在他膝蓋窩,當即整個人慘叫的跪了下來。帳中落座的將領、謀士面面相覷的互相看看,向來溫和的主公竟暴怒成這樣。
“主公…..”
側方席位上,沮授起身想要勸說,卻被首位上站立的袁紹揮斷,他冷冷的看著地上的文士,“公與就不要說了。”
隨即,跨出步子在長案后來回走出幾步。
“你貪財無妨,貪名利也無妨,但你為何要拿公孫止的東西,憑什么拿?!他公孫止靠百人起家,把北地、遼東都吞入囊中,你會不會覺得我袁紹坐擁四州是便宜得來的,打不過他!下一步,是不是內外接應,摘了我袁紹的腦袋,拿去邀功!那日韓猛懷疑的奸細是否就是你許子遠!!”
嘭——
長案直接被他一腳蹬倒,筆墨、竹簡散落一地。
“主公!主公!攸從未有過二心…..”許攸掙扎起來,捂著血流不止的額頭跪在了地上,“當年攸犯事被通緝,是主公為我遮擋,攸如何會做出這種背主之事,我從未想過投靠公孫止,還望主公明鑒。”
悲戚的話語傳來,袁紹閉目抿嘴靜靜站在那里,當初在洛陽整日廝混在一起的數名好友,有的死了,有的就在對面拿起兵器與他為敵,如今剩下的亦是不多了。
外面,天光照進來,帳內靜悄悄的過了一陣,他吸口氣,吐出,“子遠啊,我也不想疑你,但這不是當初那個時候了,往日你貪圖一些財物,我睜只眼閉只眼都能過去,唯獨你收公孫止的錢財,眾人面前,我如何為你開脫?!”
“攸絕沒有投靠公孫止!”許攸站起身聲音也拔高大吼了出來,陡然拔出佩劍,將眾人嚇了一跳,驚愕的視線之中,劍鋒回轉架在了頸脖上,有人沖過去,袁紹此時也在大喝:“你干什么!放下——”
混亂之中,沖去的侍衛一把將許攸手臂牢牢抓住,佩劍掉在地上時,袁紹大步走了過去,一腳將那柄長劍踢飛,朝對方喝斥:“我若要殺你,就不會和你說這般多的話,子遠……你先下去吧,切莫再尋短見。”
人影搖晃間,許攸眼眶濕紅,朝袁紹拱了拱手:“主公…….攸,告退。”
袁紹背過身,揮了揮手。
天光明媚,有些刺人眼眸。
腳步蹣跚走在堅硬的地面,許攸搖搖晃晃的走出帥帳,周圍有士兵見他模樣,想要過來攙扶,被他擺手退卻:“不用扶,我沒事……”又走了一段距離,一隊隊兵馬在視線中來去,偶爾微微抖動的長須,聲音從唇隙里低吟。
“公孫止一個賊匪起家,我又怎會投靠…….”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視野盡頭的大帳,“.…..但攸卻未說過不投曹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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